元世昌沉吟了一下,说:“最近孙熙和你来往频密,还吃过几次早茶。如果没发生这件事,你会不会因此对她改观,而让她重新获得继承权?”
孙孝之的确有过这个念头,但是他脑子里闪过孙雪受伤后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到自己未出生的外孙就这样离开自己,又想到孙熙从小到大都和自己作对……他倒吸了一口气,说:“不,我没想过。不管有没有发生这件事,我的遗产都只会给孙雪两母女。”
元世昌错愕了,他想力证孙雪的陷害动机,但结果却证实了孙熙的作案动机。父亲一分遗产都不留给她,所以她要伤人,多么合理的理由!孙熙双手握住冰冷的铁栏杆,默念着:“他恨我,他居然这样恨我!二十二年,我们做了二十二年的父女,我以为最坏不过是做陌生人,没想到他竟然把我当做仇人!”
再问下去,只会有更多对孙熙不利的证供,元世昌只有作罢。
接下来是贺攸清出场,他面容冷峻,双唇紧闭,一看就是意志坚定的人。元世昌心里打起鼓来:“这个证人也不好对付。孙熙这次凶多吉少,我的常胜招牌要被拆下来了。”
沈婷询问贺攸清的也是同样一番话,贺攸清照实说了出来。
到元世昌盘问的时候,他问:“贺先生,请说一下你和你妻子的感情。”
“我们很恩爱。”
简短的回答,元世昌又问:“在你娶孙雪之前,你和孙熙有过婚约。你对孙熙是什么感情?”
“没有感情。”
再次是简短的回答,元世昌却是节节败退。他不期然地望了孙熙一眼,意思是:“怎么和你说的全都不一样。他甚至都不承认爱过你。”孙熙似乎已经麻木了,嘴边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听着庭上的一切。
元世昌做了最后一个尝试,问:“孙熙和你解除婚约,是她主动要求的,是吗?”
贺攸清一直面无表情,但这时候突然转过头,看着孙熙说:“不,是因为我爱上了她妹妹孙雪,所以提出解除婚约。”他这句话一说,更是加重了孙熙的作案动机,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女人,失去理智去伤害怀孕的妹妹,实在是在情在理。
“他说谎!”孙熙叫起来,双手牢牢地抓住铁栅栏,整个人想跳出来。
贺攸清面不改色地看着孙熙,他那复杂哀怨冰冷的眼神,没有人看出是什么意思。
“被告,请控制你的情绪!”法官敲起法槌,两名庭警抓住孙熙,孙熙不怒反笑:“我明白了,你们联合起来害我。你们不想看到我,我消失就是了,何必那么大费周章?”
她慢慢冷静下来,无助地趴在铁栅栏之上。听众席上,黄士郎也跳起来:“贺攸清,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说谎冤枉孙熙!你们这些魔鬼,居然忍心害他!”法官警告他:“请你冷静,否则告你藐视法庭。”
“告就告吧,反正你们都是没脑子的瞎子,被两个贱人刷得团团转!”黄士郎还要骂,陶天佑把他拉住,说:“你这样不仅不是帮孙熙,还害了她!”
一言惊醒梦中人,黄士郎冷静下来,坐回位置上。
控方证人全数出场,只剩孙雪这个受害人亲述事实。只见她坐着轮椅被人推进来,脸上尚带着泪痕,双颊微微发红,额头上贴着创可贴。任谁看了这样的美人,做出如此楚楚可怜的表情,都会生出同情之心。孙熙看到孙雪的华丽出场,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的双手从铁栏杆上滑下来,去看孙雪的表演。
孙雪的表演是一流的悲情戏,她把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演绎得惟妙惟肖。尤其是她那句:“我宁愿减寿十年,也不愿意宝宝离开我。”使得当场的人都叹息了一声。元世昌对她的盘问也显得多余,因为任何问题她都可以转化为她悲伤的演出。
“孙小姐,当时是不是你主动邀约我的当事人的?”
“不是,是她找我,说给孩子买婴儿用品。但是,现在我却没有孩子了……”
“在闭路电视上显示,你本来站在我当事人的左边,为什么你突然走到前面。”
“姐姐放开我的手,说让我先下去。我一直相信她,就听她的话做了。我没想到这个决定会害了孩子,否则……”
不管是任何问题,孙雪都能四两拨千斤,转化为自己悲伤的武器。
元世昌无奈之下,不再发问。他做律师多年,这是他近十年来最大的挫败。还没有一单官司,还未审完,他就肯定自己会败诉的。这一仗,必败无疑,孙熙最后上场,只希望不要输得太难看。
元世昌对孙熙的询问,清楚明了,循序渐进,把案件的事实清楚地表述出来。但是孙熙知道,在场几乎没有人相信她。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说:“她到这个时候,还要撒谎。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元世昌问完,沈婷盘问孙熙,她的火力主要集中在孙熙的作案动机上。她一连几个问题:
“孙雪代替你成为孙家大小姐,所以你恨她,是不是?”
“你父亲把本来给你的遗产,全都给了孙雪他们,所以你更恨她,对不对?”
“你的未婚夫,因为爱上孙雪,所以抛弃了你。你对她恨之入骨,是不是?”
孙熙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但是谁又会相信她的辩白?
她被带回被告栏,两边的律师开始结案陈词。
沈婷说:“通过一轮的审讯,相信各位陪审团,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真相就是被告因为受害人的出现,失去了继承权,失去了未婚夫,所以她心生恨意。在这么强烈的仇恨支持下,她假意和受害人建立关系,在得知受害人怀有身孕之后,就把她推下楼梯,险些造成一尸两命!幸好,受害人抢救成功,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那么幸运,还没出生就已经宣告死亡!这一切都是因为被告因为一己私欲,罔顾他人安慰。”
她得意地看了元世昌一眼,说:“虽然辩方律师做出了受害人故意陷害被告的解释,但是他的解释完全站不住脚。第一,受害人生活美满,婚姻幸福的城中名人,而被告却是被逐出家门,被未婚夫抛弃的失败者。受害人根本没有动机陷害她。第二,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为了陷害别人而不惜牺牲自己没出世的孩子!综上所述,我请各位陪审员,一致裁定被告伤人罪名成立!”
沈婷坐下,开始收拾公文包,她知道她要赢了,这是期待了太久的胜利。元世昌站起来,尽最后一分努力。尽管他的结案陈词清楚明白,逻辑分明,但却未能力挽狂澜。陪审团退庭商议,不过十分钟他们就出来,因为他们几乎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
他们派代表宣读:“法官大人,我们一致裁定被告人孙熙伤人罪名成立。”
法官敲打法槌,宣布最终结果:“2012年12月12日,被告人孙熙伤人罪名成立,被告虽是初犯,但情节恶劣,因而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马上执行!退庭!”
陶天佑跑过去,孙熙虽然睁着眼睛,却像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到。陶天佑叫着她的名字,她恍若未闻。待庭警即将从边门把她带离法庭的时候,她转过头,幽幽地望了陶天佑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士郎怒不可遏,脱下鞋子朝法官扔了过去,一击不中,再扔一只。三天后,他就接到了藐视法庭的传票,被判了社会服务令以及两千元的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