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年间,绵州人廖飞秉承祖业,剃头为生。
二十六岁那一年,廖飞挑着剃头担子,沿着涪江的右岸东行,只身来到了川东巨邑遂州城,设摊于城东的砂罐街。盖因其剃头技艺超凡,每每在人的头顶上运刀如风,好事者便在他的店前竖起一面旗帜,上书“快刀廖”,生意十分兴隆。
遂州武师罗雄,善使飞刀,时人称他为“飞刀王”,大前年在城西的小西街上,开设了一家遂州武馆,收徒传授武术,是遂州城里名重一时的江湖豪杰。他听说廖飞一个剃头匠,竟然也敢号称“快刀”,心里头便十二分地不高兴。可是,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师,岂能与剃头洗脚掏耳朵这等人物计较?但他的胸中确实又容不下这件事,遂私下派得力徒儿阿六,前去砂罐街和廖飞“理会”。
阿六来到廖飞的剃头铺子里,大咧咧地坐在木椅子上,指名道姓要廖飞侍候他。
廖飞瞥见来人面目狰狞,实乃泼皮无赖一类的“街娃”,又见他语言龌龊,暗忖他来店铺里剃头只是个幌子,惹是生非砸摊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于是,廖飞便格外地小心谨慎,将家传绝技“刀过无痕”“苏三搔痒”一一使出,手法温润柔和而娴熟。
阿六初时觉得浑身酥麻,渐次发热,继而周身气血通泰,心里舒服得直叫安逸。
阿六闭着眼睛享受,那种酥痒的感觉让人陶醉。但他并没有因此忘了到这里来的目的,等到廖飞的剃刀削去头上一半毛发时,阿六便有些不耐烦了,他嫌木椅子太高,坐着不舒服,定要换了矮凳方肯继续剃。
廖飞知道他在故意刁难,耐着性子叫徒儿给他换了一张矮木方凳,又吩咐再递一把剃刀给自己。廖飞左右手各执一刀,使矮桩法下了身子,扎马步蹲在阿六身后,闭着双眼使刀。只见他的双手在阿六的头上左右盘旋,双刀飞速如风,瞬间一头浓发皆净。
阿六摸摸自己肥硕的光头,心里暗自赞叹不已,嘴上却故意诘难道:
“廖师傅为何没有剃耳毛?难道是怕兄弟我不给钱吗?”
廖飞听得心里鬼火直冒,但他确实不愿意和任何“滥滚龙”发生纠葛,便暗自盘算着怎样才能震慑这个“歪人”。他看见小徒弟把一个冬瓜吊在梁上,正东一刀西一刀地练习刀法,佯装大怒道:“徒儿,怎的如此不学好?客官休要见笑,待吾先纠错于他再给先生剃耳毛。”说完,快步走上前去,叫徒儿站一旁仔细揣摩。
阿六不知道廖飞意欲何为,正要借故发作,但见廖飞双手各执一把剃刀,两只眼睛并不视瓜,手起刀落间,一片刀光疾速地飞舞旋转起来。
刹那间,瓜皮纷纷如柳絮飘飞。
阿六见了,由衷地佩服廖飞的技艺果然高强,乃名副其实的“快刀手”。他再仔细地一观瓜面,不禁大惊失色,冬瓜表面尚有余皮,居然连成了八个大字:雕虫小技,童叟无欺。
廖飞气定神闲,他叫徒儿照此练习,然后独自从火炉里抽出一条长长的铁钎,径直来到阿六的身旁。
阿六看见钎红如火,心中恐惧万分,声色俱厉地吼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廖飞面无表情地答道:“剃耳毛。”
阿六一听之下,惊惧万分,惶惶不敢多言,只把一双手摇成了狂风中的荷叶。
廖飞笑了一笑,不慌不忙地将铁钎插入自己的耳朵里,来回地进进出出,烫完了左耳又烫右耳,神情举止轻松随意,犹如儿戏一般。
阿六听见廖飞的耳朵里嗞嗞有声,并伴随着一股股青烟和烧焦的肉味飘出,顿时骇得面色如土,狼狈而逃。
回到武馆后,阿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馆主罗雄。罗雄听了阿六的诉说后,良久不语。他知道廖飞的内外修为已臻化境,武功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便私下里告诫诸位徒儿,从此以后,不可再招惹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