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星星,我们真的不去上课了吗?”这个胆小的蓬蓬,他怎么就不能像个爷们儿一样啊?不就是逃一节无足轻重的科学课吗?我有点儿后悔带着他出来了。
这个时候,太阳光已经不是那么热了,有一点儿风,街上的人很少,只有车子像不知疲倦的虫子一样跑来跑去,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把脖子上的红领巾拽下来,又把书包提在手里,这样是不是就不那么像小学生了呢?转过头去看看商店的橱窗玻璃中自己的身影,我发现这样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我没法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身边的蓬蓬更是鬼头鬼脑,显然是做贼心虚。“我有点儿害怕……”他小心翼翼地瞅着我,而我故意不看他。“万一被家长看到该怎么办啊?”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你的IQ真是被打劫了吧?这个时间,咱们应该是在上课,爸爸妈妈也应该是在上班啊。现在咱们是跑出来了,他们可是在老老实实地上班呢。这就叫‘时间差’,懂吗,你?”蓬蓬乖乖地沉默了一会儿,马上又有了新问题:“但是老师呢?科学老师会不会向班主任吴老师告状?她肯定会告的……吴老师会很生气的……对了,就算是爸爸妈妈不会发现咱们逃学,要是爷爷奶奶正好出来散步呢?还有叔叔阿姨……”不愿意跟他废话了,其实他所说的一切我又何尝没有想到呢?我的心里也乱得要命啊。
逃课原来也不容易啊。这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还需要一个计划,对,需要计划。怎么能只顾心急火燎地往学校外面溜呢?应该制定好出来以后的活动计划才行,比如说顺着哪条路走又安全又有趣,要是遇到有人问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可以捎带着吃点零食,什么时间回家……这样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逛,怎么都感觉不踏实。有好几次,我都感觉路边的老奶奶,还有卖报纸的哥哥、电话亭里的阿姨想跟我们说话了。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他们一定是想问:“你们两个怎么不上学啊?”我们该怎么回答呢?“我们春游呢!”开玩笑,都到夏天啦!再说,哪儿有两个小男生一起春游的啊?
累了,要不歇会儿吧。
幸好兜里还有两元钱。我们一人买根冰棍儿,坐在路边上,谁也不说话。
脑子里好像放起了电影。
“你是在故意捣乱吧?”这个临时代课的科学老师就是不如斯坦老师!她的话听上去太刺耳了。蓬蓬涨红了脸,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科学老师还是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了呢?刚才我在讲话的时候,你不是说得挺热闹的吗?不仅说话,连试管都让你给打碎了!你就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我实在忍不住了:“老师,您说得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有了那么大的勇气,腾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所有的同学都向我投来了惊异的目光,我也知道科学老师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但是我的嘴巴像开了闸的水坝,已经不能停止了:“第一,蓬蓬同学肯定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第二,您说得是不是夸张了点儿,蓬蓬不就是打碎了一个试管吗?至于说他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吗?第三……”我想了想,又说,“我们虽然是小孩子,也需要您的尊重!
”教室里一片沉寂。这种沉寂甚至让我感到了忐忑。我知道,自己的话好像也有点儿重了。我迅速环视四周,大家都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大概过了一分钟,而我感觉像过了一万年。
“好!”科学老师的声音有些发颤,“好!”她草草地把书本收拾在一起,转身向教室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来,脸色都变了:“我不尊重你,你尊重我了吗?我走——”我成了孤家寡人。也没有人搭理蓬蓬。
同学们小声地说着什么,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就会躲躲闪闪。
毫无悬念,我和蓬蓬这一对难兄难弟随即被请进了吴老师的办公室,接受了一顿狂风暴雨似的批评。很少见吴老师这么发火啊——他显然是觉得愧对那位老师:
“你们是不是柿子拣软的捏?不能因为人家年轻就欺负啊!”这是什么话?凭什么要我们支持她?我无非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就是欺负老师了?蓬蓬哭得一塌糊涂,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拼命打转。但是,我要忍着,我不能让眼泪就这样掉下来。我倔犟地把头仰起来,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恨科学老师。
都是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就这样对付我们!
从办公室里出来,我就对蓬蓬一字一顿地说:“从此以后,只要是她上科学课,咱俩都不上!”于是,今天,我们就趁校门口的保安不注意,跑了出来。
到底该不该逃课呢?
“我后悔了……”蓬蓬一边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棍儿,一边自言自语。当然,我知道他不是自言自语,他是在说给我听。
我没有接腔。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后悔有什么用呢?再说,我就是觉得科学老师批评得不对,吴老师也不对,根本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上来就一阵猛K,哪儿有民主的样子?我就是不想上她的课!这样去上课,一点儿面子也没有了!
从来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慢。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更没有谁提议到哪儿去玩一玩。逃课,原来是这么难熬啊!
终于看到马路上出现了蹦蹦跳跳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啦!
我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一起伸了个懒腰。
走吧,回家去!
还没到家门口,我愣住了。那不是妈妈吗?还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在干什么?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哟!”妈妈一眼看见了我,撒腿就跑过来,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跑得这么快,她还穿着高跟鞋呢!
爸爸则是抢先一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抡巴掌:“好你个臭小子!你跑哪儿疯去了?”原来,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这下可好了,全家总动员!
爸爸的巴掌自然是落不到我身上的,因为我已经躲到了奶奶的身后——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奶奶的泪都出来了:“宝贝啊,你知道大人们有多着急吗?”我还嘴硬:“我又不会出事,你们是瞎操心!再说了,你们要是真着急,现在满大街都是拉着警笛的警车了——呜啦呜啦呜啦……”实际上,他们是去报了警的,可是人家警察说:“这么大的孩子了,丢不了。肯定是到哪儿玩去了。按规定吧,失踪二十四小时后再来报案!”我的脑袋不是榆木疙瘩,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失去我,比摘掉他们的心还要疼。
“对了,得赶快告诉你们吴老师。他也急得要命,估计现在还在找你呢!”哦?真的是这样吗?吴老师也……
这必将是一个令我终身难忘的夜晚。
吴老师来我家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我们的科学老师。他们进门后,只是简单地同大家打了招呼,便过来敲我房间的门。
我知道他们来了,我并没有把门锁上,我故意躺在床上蒙上被子,又把身子转向墙壁。
他们轻轻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高星星,我不应该不顾你们的感受只是一味批评。今天下午,我想了很多很多。作为一个老师,我不能高高在上。是的,你们是孩子,但是孩子和大人是平等的,孩子更需要大人的理解……”吴老师轻轻地说。我知道,吴老师很难过。
“对不起,高星星……”这是科学老师在说话,“这件事情,我应该负主要责任。蓬蓬打破试管确实不是故意的,你打抱不平也是对的……你知道吗,我的心里一直很不踏实。我是一个新老师,又是一个女老师。我最怕你们不把我当老师,所以总想装出老师的威严来,特别是当你们和我顶嘴的时候,我就尤其紧张,生怕要是妥协了,你们就会欺负我,我的课就上不成了……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学生不能只是管,而是更要爱……”我太感动了。我的好老师啊!
我泪流满面地转过身子跳下床来,尽管我知道这样很影响男子汉的形象,但是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也明白了,老师!”我说,“逃课出走是错误的。对老师也要爱!”高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