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兄妹二人陷入沉思，往事历历，记忆犹新……
妈妈背着瘦小的章序，脸上的汗珠往下滚，小章程拽着妈妈的衣角，趿了一双破损的鞋，跟在妈妈后面踢踢沓沓走。
……兄妹二人面前的碗已空，两双贪婪的眼睛紧盯着妈妈碗里仅剩下的半碗饭，妈妈将半碗饭分别拨到两只空碗里，章序问妈妈怎么不吃了？妈妈打了个饱嗝说吃饱了，转过身偷偷抹泪。章程问妈妈怎么哭了？妈妈嘴咧了咧，挤出一点笑说，妈妈怎么会哭呢？是一只小虫飞到眼里了。章序搁下筷子说，妈妈，我来替你捉虫子，妈妈一把搂住章序，潸然泪下。
……章序拉肚子，妈妈服侍章序服了药，一把抓起章序换下的脏裤子洗了起来，章序问妈妈嫌臭吗？妈妈笑着说，妈妈怎么会嫌女儿呢？
……二人从往事的记忆中回到现实中来，在自己成长的道路上，妈妈功不可没，但是，再大的功也抵不了过，一道似乎绕不过的无形坎又浮上水面。
二人说着说着，气又不打一处来。章程多次去妈妈那里劝和﹙用郭芳的话说是替他老子当说客﹚，横说竖说都不中，妈妈总是板了脸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章程直说得口干舌燥，妈妈索性紧闭双眼，似老和尚入定，章程只得灰溜溜离去。章程对爸妈离婚本来就不同意，但只是不同意而已，却奈何不得，那是爸妈的自由，子女干涉不了。
最让章程不能释怀的是老妈的改嫁，离就离吧，咳，想不到又动了改嫁的念头，说是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任谁也劝不住，还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五六十岁的人了，孙子快有她高了，还离婚、结婚的穷折腾！电视剧看多了？思想解放了？春心萌动了？第三个青春到了？多新潮！多风流！十月里的辣椒，老来红，她就不想想，我们做子女的脸面往哪儿搁？
章序也跟着发泄心中的怨恨：那些日子，街坊邻居都在我背后指指戳戳，单位里同事也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就连孩子他爸也常常挤兑我。唉，妈离婚、结婚的倒腾，她想过亲生子女的感受吗？
章程：改嫁就改嫁吧，嫁谁不好？偏偏嫁了个退休工人，还以为是过去“工人老大哥”的年代呀？老皇历啦，见鬼去吧。一没权，二没钱，每月也就两千大毛的退休费，我们什么光都没沾上，更奇怪的是爸还说妈选对了人，真正是不可理喻，两个老糊涂，想起来就窝火！
二人越说越气愤，脸都涨红了，章程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出老高，一对情侣刚巧路过，石子正好砸在女青年身上，女青年一声尖叫，男青年怒吼：你找死啊，欠揍！
女青年杏眼圆睁，骂了句“神经病！”，拉着男青年的手，二人骂骂咧咧地离去。
章序见章程愣愣地站在那里，扯了他一下说：哥，别生气了，就连爸都不生气了，都谅解妈了，把什么都往身上揽了，还到医院看望妈了，爸能原谅，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其实凭良心说，妈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现在这事儿木已成舟了，随她去吧，
章程：天下雨，娘嫁人，各人管各人。妈虽改嫁，从伦理上法律上讲，还是我妈，不论什么人，只有一个亲妈。那汤老头儿凭什么支派我们？他算老几？三番两次打电话，不就是要我们承担陪护责任吗？他儿子汤诚就没责任？从法理上讲，汤老头是第一责任人，汤诚是第二责任人。
章序：哥，还记得吗，那天上ＣＴ室，还是你背的妈呢，汤诚干什么了？先是装着积极，往下一蹲，妈还没有趴上背，他倒先站起来了，还哼哼叽叽的，演的哪一出呀？阎王殿上唱曲曲儿，给鬼听呐。我现在明白了，亲一层，好一层，敢情不是他亲妈。想想也好笑，汤老头儿还假模假样瞪了汤诚一眼。
章程：嘁，戏台上吹胡子，假生气，是做给我们看的，是做秀，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哩。
章序：说实话，我们不是泯灭良心，也不是推卸责任，只是责任总有个主次吧？我妈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噢，不对！
急惊风遇上慢郎中，兄妹二人在医院门口没完没了地发泄心中的不满，哪里想到病房里的人早已等急了。尤其是郭芳，见章程兄妹俩迟迟不到，刚才的满脸喜色已经荡然无存，彭晓珍再怎样劝都无济于事，就连劝人者自己也没了底气，嘀咕了一句“该来的来不了喽”，就这轻轻的一句，不曾想又被汪大婶听到了，汪大婶也是个急脾气，按捺不住高声大嗓说：痴心父母负心儿呀，老姐姐，快让你那位贵人大哥打电话催呀！一定要把他们叫来，你们不说我来说，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郭芳听汪大婶一说，一腔悲愤迸发，几乎吼叫着让汤志刚把手机给她，她要在电话里教训这两个畜生。
汤志刚脸色急剧变化，胸脯急剧起伏，王振喜审时度势，拉起汤志刚就出了病房。二人来到走廊上，汤志刚听了王振喜一番话后冷静了下来，再次给章程打了电话。
医院门口，章程接听手机：汤叔哇……噢，来了，我能不急吗？遇上堵车，再急也没辙。好在终于赶到医院门口了，喔，章序也赶到了……章序，快点，汤叔又来电话催了。
章程玩了个噱头，关了手机后，恨恨地说了句“汤老头儿跟催命鬼似的”，二人赶紧往医院走去。
还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反倒来了。本来计划好的，汤志刚和沈馨两人把郭芳接回家，汤诚在医院陪护了一夜，第二天还得上班，郭芳出院就没有汤诚的事了。可是，汤诚想想放心不下，又急急忙忙赶到医院。
汤诚：爸、妈、王伯伯、彭阿姨……噢，还有汪大婶。
汤志刚：你没上班？
汤诚：妈不是要出院吗？我怕你和沈馨忙不过来，跟徐经理一说，徐经理立马就准了假，催我赶紧过来。
汪大婶：你夜里没得睡，日里要上班，天天这样，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哇。
汤诚憨厚地笑笑：不要紧，我年轻，吃得消。
彭晓赞许地点点头：你妈还得住几天。
汤诚：那我就再加几个夜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