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阳推门进去的时候,盛云公子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白衣如雪,明亮如缎的长发随意的束起,别了一枚白玉发簪,不知道为什么,酆阳见到这个背影,心里突然有种很疼惜很疼惜的感觉。
是因为他的身体?他的病吗?
盛云公子连头也没回,问了一句:“是不是愈雪和你说了什么?”
酆阳稍一错愕:“盛云公子,你怎么知道是我。”
盛云公子回过头来,清秀的脸庞上依然带着一丝浅淡的笑容:“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愈雪。”
他笑得越温和,酆阳心里越是难过,难过得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她低垂下眼眸,咛喃道:“对不起,盛云公子。”
盛云公子哑然失笑:“你怎么又跟我说对不起?”
酆阳的确觉得很对不起盛云公子,她不知道盛云公子有病在身,不知道要救一个人,需要付出这么多精力,当时,她只想着要救晏南风,却丝毫没有想过其他人、其它事。酆阳轻声道:“盛云公子,你的事,愈雪姑娘都和我说了……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公子你原来有病在身,是到这里来养病的,更不知道要救天河将军会让公子你负伤的……真的很,很对不起……”酆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盛云公子淡淡一笑,走到了酆阳面前,道:“进来坐吧。”
他说着,转身便去泡了一壶茶,茶水清淡得犹如他的笑容,却又有着种沁人的芬芳,酆阳端起茶杯,只觉水雾蒸腾,而他的笑容,便是在这水雾间,有种朦胧的美,美得让人心碎。
酆阳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珍珠般晶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落进茶水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公主。”盛云公子柔声道:“你怎么又哭了?”他说着,要拿手绢给酆阳,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才记得自己的手绢刚才已经给酆阳了,不由得笑了笑,摇头道:“你再哭,我也没有手绢给你擦了。”
酆阳放下茶杯,掏出方才盛云公子给她的手绢,拭了拭脸上的泪痕:那方雪白的丝巾竟有着一种如绿茶般清新的气息,那是他的气息吗?
像绿茶一样浅淡而又迷人。
酆阳抬起头来,看着盛云公子,道:“公子,我还是带天河将军走吧,不打扰你养病了。”
盛云公子没有作声,一直看着她,没有作声,隐于长睫下那双冰晶一般明亮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酆阳被盛云公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端起茶,抿了一小口,也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盛云公子方自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那句话,酆阳昨日已经听过了,只不过昨日是愈浓说的,今天是盛云公子说的,那句话就是:“盛云谷岂是你要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酆阳猜不透盛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再猜他这话的意思,她必须要走,盛云公子如果再运功替晏南风逼毒的话,真的,只怕晏南风没救活,盛云公子就会……酆阳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她只得说道:“酆阳实在不好再打扰公子你了……”
盛云公子秀美的脸上顿时有些怒意,道:“是不是愈雪跟你说了什么?”
酆阳摇了摇头:“盛云公子,你认为愈雪姑娘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盛云公子甚是不悦,冷冷的说道:“我盛云公子岂是半途而废之人!我既然说了要救晏南风,就一定会把他救活!把他医好!至于我自己的病况,我比谁都要清楚,不用公主你来操心,你也不必操心!”
酆阳急道:“盛云公子,我们素不相识,你没有必要为了救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人而令你自己的病情加重,天河将军他体内的毒还没有除尽,势必还要劳烦公子你运功为他疗伤,如果因为要救天河将军让公子你有什么不测,酆阳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
盛云公子淡淡一笑,道:“你说我们素不相识,那么,你又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酆阳一怔。
盛云公子又再说道:“公主,如果天河将军死了,你要怎么办?他是为了救你才被毒镖所伤的。”
酆阳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我还能怎么办?”
盛云公子道:“你要在广陵府,守着他的灵位过一辈子,是吗?”
酆阳苦涩一笑,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盛云公子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酆阳,许久,才又说道:“所以我更要救他,更不能让他死!”
酆阳心里一颤:“盛云公子……你……你说什么……”
盛云公子半垂下眼眸,朦胧的眼神里漾着丝丝爱意:“酆阳,我为什么要救他,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更何况,我已经收了你诊金,既然收了诊金,焉有半途收手的道理。”他说着,笑了笑,伸手,抹去酆阳腮旁那最后一点泪痕。
他的手,有些冰凉,带着那种如绿茶般浅淡的芬芳,很是清凉,而他的眼神却是暖融融的,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和暖。
酆阳却打了个冷战,惶急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即,垂下眼眸,清魅的眼神里有种萧索的苍凉之意,他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等他的伤好之后,我自然会差人送你回去,在这里,你如果缺什么,尽管和愈雪说,她会照顾好你的。”
酆阳不敢抬头多看盛云公子一眼,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有些发烫,虽然他的手很凉,碰到她的脸颊,却让她感到发烫了。
这时候,酆阳想,如果,盛云公子真的提出要求,让她留下来,她一定不会拒绝的,而她不会拒绝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晏南风,也不是因为之前那个条件,而是因为盛云公子。
只是因为盛云公子。
因为他略嫌苍白的脸色,冰凉的手心,还有那动人心魄的眼神。
她实在不愿意,让他就这么的苍凉的死去。
对于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也不忍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