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子从外面急匆匆的进院来找我。我原本是里屋守莲莲午睡,听了小丫头说的,心里泛起阵很不好的感觉,我让平时照料莲莲的大丫头代我守莲莲午睡,又让来传话的小丫头去后头把我的女儿带娣,也就是喜儿找来。
我走出刚走出屋门,原是站在廊下的李妈子神不守舍的跑上来,一手拉起我说:“容嬷嬷你快跟我来。”她说完就想拉我往外走,我一手抓紧她说:“李妈子你这样慌慌张张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她躲开我望她的眼睛支吾道:“您别问了,快跟我来吧,晚了,你家大山就要出事了!”
我干脆把自己的手抽回,退开一步问:“我家大山出了什么事。”
她见我不乐意跟她走,扑过来双手抓紧我说:“您别问了,去了您就知道,老身求您了,您跟我走吧!”
小丫头这时已经把喜儿找来,喜儿见李妈子拉扯着我,走过来一手就将李妈子推倒在地厉声道:“大胆,你想做什么!”
李妈子像完全不知道疼一样,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走过来看样子还想来抓我,喜儿看着脸色都黑了。我伸手拦住喜儿说:“别出手,我问问她怎么会事。”
“李妈子是不是有人找上你家去了,你别害怕也不用慌,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主动拉住李妈子的手小声问。
她激动得死命握紧我点头说:“我……我家那几口……全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我把你叫出去,容嬷嬷……你们……你们到底惹了些什么人?他们说你不是宫里出来的,你只是个卖唱的,以前是在镇江昌记里唱小戏。”
原来那些人以为我是尹继善,不过也难怪,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在找的女人,其实是个男人。我扶紧慢慢软下的李妈子说:“三小姐刚才睡下,我们别在这说,我们出去前头。”
那去找喜儿一块跟回来的小丫头听到李妈子的话,这会一脸惊慌的看着我,我把李妈子交给喜儿扶着,回身垂眼慢慢道:“一会三小姐醒了。你们好生伺候着,给她说容嬷嬷让她下午自个在这屋里练练走,晚上我会回来查功课。她要有一丝怠慢,我连你们一道罚!”
小丫头听到我吩咐她平时的份内事,这才一下镇定下来,不过她仍旧有点担心见我要和李妈子出去,小声叫住我说:“容嬷嬷,你们……你们这样出去不会有事吧?我们是不是去请夫人……”
我看着她摆出副轻松的笑容说:“没有这样的必要,那些人不过是认错了人。我们去解释解释就可以了。你进屋吧,这事别告诉小姐,省得她心野了想跟我出去看热闹。”
小丫头想到自己的小主子的确是个爱闹的人,立刻答我道:“是嬷嬷,一定不告诉小姐。”
离开了莲莲居住的院落,我才对李妈子说:“你如果想家人平安无事脱困,现在有两件事情是你可以做的。第一领我们出李府,第二送走我们以后,你得立刻去前头找到大山,将刚才告诉我的话一字不差告诉他。其余的事情你一概不用管。”
李妈子满脸惊容的看着我说:“难道……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一会事,等救回你的家人,你大可去问你家老爷李卫。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耐性,你现在立刻就得带我们出去。”我冷静的望着她说。
或许是营救家人的那股勇气支撑着李妈子,她带我们顺顺当当的就出了李府,路上撞见其他人,不用我暗示她自个就为我们推搪过去了,李府门外分手的时候,我没再叮咛她,她也没问我什么,立刻就转身走了。
“格格,我们该相信她吗?”喜儿问我。
“现在我们只能相信她。她的家人是被我们连累的,所以我们该去救人。”我说完带着喜儿就往李妈子家去。
李妈子家平时白天是不关门的,现在是门户紧闭,喜儿上前敲了两下,门立刻被人从里面打开。喜儿打头往里走,进到院子里一个身穿劲装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比了个请的手势说:“徐爷在里面等你们。”我扫了眼那男人,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很眼熟。我边走边想,跨进屋门那瞬间我终于想起自己再哪里见过他。他就是领着杀手伏击我们船的那个带头人。
我转头冲他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们怎么快又见面了。”
他愕然的对上我的眼睛好一会才闷声说:“没想到你还能活到这里。”
屋里上首的一张八仙桌边坐着个四十来岁,胖胖的,笑起来好象个笑面佛一样的男人,见我进来笑吟吟地说:“我来了,你可以把帐本交出来了吧。”
我扫了眼屋里,没见李妈子的家人说:“你们挟持的人呢?我要见到他们人都好好的才和你谈其他事。”
那男人比了个眼色给守在一边的属下,那人很快从里屋推着李妈子的男人、媳妇孩子们走出来。我看了看他们并没有给怎么样便说:“我来了,你可以把他们都放了吧。”
“放了他们我拿什么与你谈条件。”徐爷说。
“你即使有他们,你也没东西和我谈条件。”我说着自顾自的走到一边的椅上坐下说。
徐爷的属下听我这样一说全都将手放到腰间的配刀的刀柄上,只有那徐爷仍旧笑哈哈地说:“夫人的手下在江边杀了我们七十多口人,这笔人命在债,再加上他们几个的性命,在下倒觉得我们够谈条件的了。”
我听完笑而不答,他脸上的笑容这时终于有了丝裂缝,不过他仍旧好言好语道:“在下之前不知道夫人乃朝廷派下来的人,手下多有冒犯,好望夫人见谅,夫人您看这样好不好,你把帐本交还给我们,以前那笔人命帐,我们就一笔勾销。”
我听了哦了声说:“那盐帮头目一家的血案如何算?”
“成,我把犯案的凶手交与夫人处置如何?”他好商量地说。
我将自己左手盘着的佛珠解下来说:“徐爷之前不是说杀无赦的吗?怎么今儿那么好相与。”
“臭女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尽吃罚酒,上次在江边要不是你们试了不知什么妖术,引了群毒蛇来,你们早没命了。现在我们徐爷都让步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和那叛徒真的以为我们怕了你们吗?!”上次带人去杀我们那男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原来是他们自己人里出了叛徒。他口里那叛徒或许就是尹继善想维护那人,尹继善不愿直接找李卫清剿他们,便是想留出时间给那人逃走。如今看来连他们自己内部都知道那人叛变了。
“你们先把这无关的一家给放了,我们在好好来谈谈叛徒的事情。”我丢下诱饵说。
那徐爷拍手说:“好。”
我站院门口目送李妈子一家走远,徐爷的手下明是请我,暗是押着我又回了屋里。那徐爷到这时再也沉不住气了瞪着我就问:“那叛徒到底藏在哪里?”
我笑着摆了摆手说:“什么叛徒?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江边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的人,我的船上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
唰的一声,屋里徐爷的属下全都拔出自己的佩刀指着我,喜儿护在我身后,我脸上依旧笑着,心里其实已经急得要命,我让李妈子去搬尹继善那边的救兵,他们怎么还没到!
“夫人你在故左言右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徐爷脸上已经不见他那招牌的笑容。
我推了推身后的喜儿示意她准备逃,又看着那徐爷拖延道:“不是我故意,你看你的属下全拿着刀,我们怎么谈,要不这样你让他们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
那带队伏击我们那男人声起刀落:“格你老子的,你去和阎王爷谈吧。”
喜儿将我轻轻一拉就闪过这刀,只是他们屋里有五、六个人一人一刀,我们也躲不过来,这时砰砰的几声,三道黑影子从屋顶破顶而入,跳下来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我是认得的,是鸠和我其中一个失散了的暗卫。
他们手起剑落,一下就解决了三个人。和他们一起跳下的另一个人,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他与徐爷的人过招用的都是虚招,旨在把对方逼退。刚才还坐着的徐爷,这时站了起来,大声道:“全都给我出来!”
他一声令下,屋院里也不知从哪里,闪出重重叠叠的人影,这人到底带了多少部下来啊!鸠他们围在我外面。那个不认识的人很是关心的看着我问:“尹姑娘,你没受伤吧?”
我愣了愣才想到,他或许是把我当成了尹继善,这时不适合解释这个,所以我直接点头说:“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主子,我们也没事。”鸠立刻回我说。
他们护着我走出屋外,屋外的院子里围了一圈徐爷的人。跟在我们后面出屋的徐爷洋洋得意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把帐本和这叛徒交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死。”
这刻他还如此得意,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李家门口那面墙,整面被人从外面推倒,院子里尘土飞扬,等尘埃散去,只见外面是三排手持火枪的兵丁,一个身穿一品补服,瘦得干巴巴,晒得黑漆漆的男人从旁边走出来大声说:“浙江总督李卫在此,本官奉皇命缉拿将旧船翻新,以旧船充新船,导致上年朝廷损失八百万担米粮的朝廷钦犯徐雷。本官命你们一干人等即刻把手中武器丢下,要不是以抗旨论处!”
可怜那些跟着徐雷的人,怕连抗旨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会人人茫然的看着彼此。我看了眼鸠,他首先将手里的剑丢下,其余的人才接着有样学样。站在最后的徐雷估计知道自己是怎么也会死,干脆一不做而不休,冲上前来一匕首朝我插来。
我就听到喜儿和鸠喊我的声音,然后我被抱到一个人的怀里,他搂着我轻声说:“原来尹姑娘你的容貌是这样的,肖静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看到尹姑娘你的真面目,现在终于见到了,肖静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我给喜儿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徐雷已经被鸠和暗卫制住跪在地上,喜儿慌张的为我检查,我拉住她的手说:“我没事,快去看看他。”
倒在地上的肖静,用后背为我挡了一刀,徐雷那把匕首异常锋利,一下把他的脊椎给硬生生切断了。喜儿将他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尹继善从外面冲到我们身边接过他的身子,拼命喊着他的名字,但任凭尹继善怎么叫,肖静都没再睁开过眼睛,我转头朝李卫那边爆喝道:“快去请大夫啊!”
我这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我不要再有人为我而死!喜儿拉了我好几下,我转头看向她,再又看了她好久,才听明白她在告诉我,尹继善有话想对我说。
尹继善把肖静放到自己旁边的地面上,自己跪正对我说:“格格,求您,求您把徐雷就地正法。”
原本还在一边处理其他犯人的李卫,这时听到尹继善的话忙跑到我们这边来。他显然没弄懂我是谁,听了尹继善的话就嚷嚷说:“无论是有什么血海深仇,都应该让犯人接受官府的审判。”
“徐雷所涉之案,牵连甚广,不过毒瘤只在他一系上,他一身死,洪帮归肖静的哥哥肖盼统领。有肖盼协助,漕运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其余涉案者,死不悔改的已有证据在李大人您手上,那些已经悔过的,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一次机会,朝廷没可能一夜间就把涉及漕运的大小官员全撤换掉。现在最保险的办法是对已经悔过的官员,既往不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漕运不至于瞬间分崩离析。”尹继善分析道。
他的话让我心中暗自发寒,如果真的牵扯到那么多官员,罪不责众,他说的的确是个办法。我没想到,他在看着肖静死在自己面前后,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当前的局势。我低头望着他问:“你确定,你口中说的这些已经悔过官员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尹继善以性命担保,徐雷若被押回衙门,少不免得会同漕运总督、河道总督一同会审,到时候会生出多少是非,惹得人心浮动,就地处死徐雷,这也是肖静最后的请求。”尹继善把头磕到地上说。
一旁的李卫黑着张脸却没有反驳,可见他也是赞同尹继善的说法。这时其他人犯已经全部被押走,只剩下徐雷,他被鸠他们压在地上。徐雷仰起头看向我说:“你们这还是朝廷命官,你们根本就目无王法,你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杀我。”
我的手指上还染着肖静的血,我用自己红红的手尖把盘在手上的佛珠再一次拿下举到李卫面前说:“李卫,你看看这是什么。”
李卫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等他看清楚,他吓得愣了好一会,才想到要跪到地上三呼万岁。我身上带着的这串佛珠是属于当今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的。这是我出京养伤的时候,他给我亲手带上的。这佛珠的佛头上用满汉两文刻着他做亲王时的封号。他告诉过我,任何官员见到佛头便如朕亲临,他在我出京前就已经把这事写在密函里,传给在外头那几个封疆大吏,他李卫便是其中之一。
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李卫说:“赐死。”
徐雷听了拼命哀号,我跨步就往外走去,把他与他的哀鸣丢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