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更深,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身后的禛似乎已经入睡,所以我也不敢动,怕影响到他。他搂在我腰上的手,往日觉得很温暖,经过刘答应那事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那手开始变得有点沉,压在我身上,我总有想推开的念头。太医说他的身体如今要以静摄为宜,不过几日后就到万寿节,静摄根本就是奢望。
屋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开门声,接着就是李福在帐外轻轻的请驾声:“万岁爷、万岁爷,西北来了八百里加急廷寄。”
我一听见说是西北的八百里加急廷寄心里便寒了。难道西北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什么会深夜送进这八百里加急廷寄。禛也是一下惊醒,他一醒来首先不是问什么事,而是说李福:“小声点,别吵到格格。”
接着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如果是往时我肯定立刻翻身起来告诉他,我其实醒着的,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想这样做,八百里的加急廷寄,必定是军国大事,我又何必给自己多招惹个后宫干政的罪名。上次我当众驳尹泰教子,他已经那么生气,如今我要再过问这些,他还不对我更加不放心。
禛出去没多久,匆匆的又回了来,他走到床边轻声叫我说:“容儿,容儿醒醒。”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翻过身来,见他手里拿着本黄皮请安折,心里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因为西北的岳钟琪不会神经病到用八百里的加急廷寄来递本请安折的。
“容儿起来,你看这个!”禛扶我坐起,把折塞到我手上说。
我犹豫了下,禛在一边催促我说:“容儿快看啊。”我只好把那请安折打开,折上写的无非是臣岳钟琪叩请皇上金安几个字,但折里还有夹片,夹片上写的是半个月前准葛尔部谴使节前来求和,经查探准葛尔部这次的确是诚心诚意来求和的,他们还主动提出希望来岁能谴使上京朝贡。
我看到这夹片当下也是喜形于色,准葛尔部一直是禛的隐患,几年来我派去那里的探子就死了不下十人。现在他们能主动求和,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而且还是在禛的万寿前,禛乐得将我从床上抱起来转了个圈说:“岳钟琪这人果然能干,他今年真是给朕送了份最好的寿礼,容儿你说朕要怎么赏他才好,才能叫他知道朕心中的欢喜。”
屋子里的奴才这时也知趣的跪到地上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我在他怀里,听到他这样一问,马上警惕起来,我怕他是在试探我,当下谨慎的说:“皇上等明天您看过兵部上的正式奏折后,再让兵部找来成例议赏也不迟啊?”
禛低头深深的看着我许久才说:“容儿你最近怎么和朕生分了。岳钟琪他也算是你二哥年羹尧一手提拔的将才,所以朕才问你的意见。”
他说着将我放回床上。的确岳钟琪以前妥得我二哥年羹尧的重用。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更加应该避忌,我躲开他的目光说:“皇上您别多心,我二哥那会的事,我早就没什么印象了,说到如何赏岳钟琪,皇上还是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吧。”
禛叹了口气坐回床上说:“容儿,虽然你现在就躺在朕身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你的心在逃避朕。”
“皇上这一桩桩喜事眼看着就要接着来了。您别胡思乱,您晚上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今日礼部递了折子,将拟好封号给您圈。当时容儿不好意思问,您给容儿圈了个什么封号啊?”我想起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喜上眉梢的告诉我,礼部已经把册文和封拟好了,现在只等着他朱笔。我当时心里并无惊喜,只是以浅笑作答。他这几天可能也感觉到我并没有真的原谅他,只是因为他的病,勉强与他和好。现在正好用来做话题,避免他说到那些让我无法作答的话题上,我边说身体边不自觉的把自己和禛的距离尽量拉远。
禛眼里闪丝痛楚,不过脸上半分都没有流露,而是满脸幸福的躺到我身边,将我整个搂进自己怀里说:“朕下午正为此事头疼,他们上的慧、嘉、容、舒、愉、颖,虽然都适合容儿你,但你对朕来说很重要,朕想给你个特别点的封号。”
“皇上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我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是已经想好。和他一起那么久,他这点心思我还是能看出来。
“太宗皇帝有位极爱的后妃,封号为宸,朕问你,容儿你敢做朕的宸妃吗?”禛贴到我耳边问。我的耳根被他的鼻息弄得骚痒,我想缩开,他却将我牢牢的扣在自己怀里不让我动。
宸是帝王的代称,也是天的意思。宸妃便是天妃,做他的天妃?事到如今什么封号对我来说,其实都已经没什么区别,我点了点头说:“皇上给容儿的,容儿当然敢要。”
他听了当下将我搂得更紧说:“容儿或许明早就会有人给你搬弄,太宗皇帝那位宸妃的故事,朕宁可自己告诉你,宸妃早逝,生育的八阿哥也早夭,不过太宗皇帝在她去后,不到两年就随宸妃于地下了。朕封你作宸妃,也就只有这一个愿望,生死不离。”
其实皇太极的宸妃海兰珠的故事,禛不说我自己也知道,我在现代的时候看过电视剧,这个女人深受皇太极的宠,可惜生下的八阿哥早逝,没两年自己也病故了。这并不是个吉祥的封号,不过的确代表了帝王深切的爱恋。
可能就因为禛的不安,我与他和好以后,他依旧没有解除我的圈禁。我的封号第二天上午就被他朱笔为宸。我的大哥年希尧知道我被封为宸妃后,急得要来闯蓬岛瑶台,却被内廷侍卫硬是拦下,禛知道以后并没怪罪,但是年希尧闯蓬岛瑶台时喊的那句话,一个上午便传遍了圆明园。他说:“封作宸妃的女人,都是福薄之人,妹妹你别那么傻啊!”
我被圈在岛上,除了禛每夜过来,就剩下刚得到禛特许的四公主能上岛。四公主肯过来和我说说话,肯定能让我单调的日子生色不少。所以今天四公主派人过来说,午后要上岛来陪我消磨时间,我还挺高兴的。谁知道等四公主来到,我见到她身后带着那位所谓的宫廷乐师,我顿觉自己是请来位催命鬼。
一曲玉妃引完,余音袅袅,我望着抱着琵琶那人还没开口,身边的四公主已经赞叹道:“陈师傅你这曲玉妃引,听了让人真是觉得绕梁三日。”
“四公主过誉了,陈福在公主和格格前弹奏琵琶,是陈福的福分。”抱着琵琶那满脸皱纹的男人,抱着琵琶站起来谦虚道。
我见他站起忙说:“您别客气,快请坐吧。”
“谢格格。”说完陈福才抱着琵琶重新坐下。我招呼来宫女给上茶点,拿来食盒的宫女刚好挡在我们和陈福中间。
四公主见了忙把身子挨近我点用手绢挡着嘴边小声问我说:“格格,您觉得陈福他的琵琶弹得怎么样?”
我没想太多便点头夸说很好,四公主马上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把身子坐正小声说:“惠儿也这样觉得。”
四公主把身子坐正以后,偷偷瞄了眼陈福那边说:“格格您不知道,陈福不单琵琶弹得好,那学问也做得很好,还写得一手好字,我就想不明白他怎么不去考个功名。”
我听到四公主给我这样一项一项的点,心里直打鼓,真想告诉四公主,眼前这人还去去考什么功名,谁敢让他考,谁敢评他的卷。
现在给我们弹琵琶的陈福,在不久前曾经被我和四公主在道场里救过。当时我告诉四公主,陈福是在南府供奉的乐师,四公主在听过陈福的琵琶后,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我这段时间都见不到四公主,所以直到今天才知,四公主竟然让这个陈福做了自己的琵琶指导。
如果现在不是有其他人在场,我真想质问‘陈福’,他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落到这地步还不够倒霉!他还想来对我落井下石。他大爷自己是谁,他自己就不知道吗?南府供奉的乐师?我想南府万万供不起他这位顶着固伦贝子头衔的帝子乐师。
好不容易,四公主被奴才们请到一边去问事,我借故谴开其他伺候的人,冷冷的望着‘陈福’说:“十四爷,您这是来看年七的笑话吗?”
‘陈福’淡淡笑了下说:“是四公主怕你闷,拉我来给你弹琵琶听。容格格无须这样戒备,说到被圈禁的苦,我当比格格体会深。”
“你再这样跟着四公主四处乱跑,总有一天会被戳穿身份的!到时候你和我都吃不完兜着走!”我小声责备他道。
他也一脸发苦的朝门外,四公主刚才出去的方向看了眼说:“不是我想,是四公主日日的找我学琵琶,我要不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谴奴才去南府宣我。”四公主要真的派了人去南府讨人,事情就真的要败露了。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这男人,他以前不是很拽的吗?拽得让他那两位哥哥,头大不已,怎么现在竟败在个小女孩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