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某天她正要出门时,在走廊上看到了两个犹豫不定的身影。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也是来看她的。那个黑长发的秀丽女子叫时纤纤,说是她的同事,也应该算是好朋友,边上的斯文男子则是她的男友,她之前也见过。
依旧是毫无印象的两人。
她只觉得怪,明明只是失去了20岁之后的记忆,却为什么就像不认识全世界的人一样呢?
那对情侣坐的时间不长,时纤纤看她的目光依稀令人觉得有些不解,谈话间总是提起凌旼基,也说了很多她不明白的话。之后,他们也再没出现过。
唯一来的最多的人,除了凌旼基,还有一个名叫尤澧的长发男子。他衣着很普通,但却染着颜色古怪的指甲,戴满手链和戒指。她问他是谁,他告诉她,他是她一个朋友。
他通常一来便是一下午,有时还会和凌旼基遇上,两个男人见面似乎也不太热情,但她能感觉出他们也应该算是朋友。
尤澧有一张冷酷的脸,来看她时不爱提起过去,总和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他喜欢看她笑,即使只是淡淡的微笑,他也会凝视很久。
“你和她,一定很要好吧?”她如此问,问完才觉得怪异。把未失去记忆的自己称为她,实在不是个好的称呼。
但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淡淡回答,对,我们很要好。
知道了他是出事时送她去医院的人后,她便问起那次车祸。但他只告诉她那是个意外,谁都没办法改变。
“那么,车上只有我一个么?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其他人受伤?”凌旼基从来不提车祸的事,而且大家都像约好了一样,就连护士医生也都不提。
“对,只有你一个。”他如此回答。然而这个回答,却在四月的某天,被闯入她公寓的某个女子全数驳斥。
那个女子她记得,她之前曾闯入过她病房,还大骂过她。
听到动静拉开门的时候,对方正被保安阻在门口,他们似乎都认识她,说话口气极其恭敬,却依然不肯放行。
“还真是体贴的男人,难道怕我会吃了她!”
“让她进来吧。”覃南淡淡说了句。
大门关上后,对方取下墨镜和缠头的丝巾,细细看了她和她的公寓,“你居然还能这样生活?原来到最后,就连他的死,对你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
“他?”她心中莫名一惊,“他是谁?”
对方顿了顿,看她一眼,发现她并不像在开玩笑,“你真的失忆了!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失去了八年的记忆?”
“对。所以现在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有话可以直接说,不然,我不可能会懂。”她看着她,沉沉叹着气。
“这么说来,你连他的死,也一起忘记了?”她突然开始笑,极其自嘲的笑,“薛之彬,薛之彬!你、你居然把他给忘记了!?”
“薛之彬?”她念着这个名字,不解的看着她。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立昂跨国集团行政总裁薛之彬的前未婚妻,亚洲天王巨星的现未婚妻!凌旼基的未婚妻,从来都是媒体追逐的对象,只是他一直保护着你,所以你才如此安然的生活!
本来今天来,是想为薛之彬讨回一个公道!那样一个男人,没有理由在被你毁掉之后,你还可以置身事外的生活!得知他车祸死亡的时候,我一度恨到几乎想亲手杀了你——”她盯着她,一双美瞳顿现恨意,“但现在,真的没必要了。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再做任何事也是无意义的!覃南,忘记没有关系,再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你所做过的一切,还有你的罪行,这些——统统都不会改变!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可以了!”
对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呆呆的站在客厅里,脑中一片混乱。
薛之彬是谁?
曾经发生过的事——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决定重新回去医院进行治疗,她明白,如果不把这丢失的八年找回来,她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生活。
然而,多次的诊治并没带来好的效果。缺少的那部分记忆就像心中一个空洞的口子,她竭力的想找东西来填补,却只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混乱。
她开始追着凌旼基和尤澧询问,一点点去拼凑。好几次,她会半夜莫名醒来,然后打电话给他们,一次次问重复的问题。她很努力,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只会令他们更担心。
“没有关系,假如真的无法记起就算了。只要你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我会帮你创造新的记忆。南……”到最后,他只能如此说。他希望她明白,记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与他可以创造的未来。
“新的记忆?”她望着面前男子的脸,试想着曾经自己如何与他相爱,可是,没有记忆,一切感觉都不复存在。她记不起爱他的感觉,记不起共有的过去,对她来说,他陌生到令她恐慌。而这种慌,是潜伏在心底的,他不会知道,也永远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她转过身,推开玻璃移门,自十九层的阳台往外看去。
四月暖春,和风拂出一城翠绿,街头人流涌动,喧闹繁华。
她静静靠在围栏上,望着无垠晴空,悄悄落下眼泪。
而这时的她,不会知道身后的他,在凝望她时是如何艰涩痛苦的心情。很想上前抱紧她,很想温柔的抚摩她的黑发,很想一次次的说爱她。
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法做。
八年,从相识、相恋到分离,从重逢、隐忍到再度一起。这八年,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
南,南……
他离开她公寓时,在电梯前碰见尤澧。
两个男人照旧淡淡的点了点头,就要擦身而过时,旼基却突然开口,“有时间么,想去你那里喝杯酒。……她,现在可能想单独静一会。”
尤澧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与他同进了电梯。
那天,两个男人在尤澧的公寓喝了一整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同属高雅类的男子,不喝啤酒,喜欢端着高脚杯喝红酒和香槟。
还是那张长长沙发,两人陷在沙发两端,喝几口,说几句,恍然间像是回到去年覃南失踪的那一段。
“以前没钱没时间,总想着等以后生活环境好一点了,再慢慢拍,所以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后来,为了能早点结婚,我又太忙,还是没能拍成照片。总是以为,等忙完了,以后时间多的是,哪里知道,就这样变得什么也不剩。”两人的酒量都非常好,喝完所有的红酒香槟后又开了伏特加。旼基断断续续的在说以前,而尤澧只是听着。
“唯一一张合影,是去年出绯闻时被人拍下的,就算给她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起来很好笑吧,这段走了八年的恋情,原来只要一方从记忆里抹去,便什么也不是……”他执着酒杯低低的笑,白皙的脸孔上满是疲惫。
“没有照片,不是还有一起拍过的电影么?”尤澧问道,“还是她自己写的,没给她看?”
“能给她看的早就给了……看着那些,她也只是惊讶,仿佛屏幕里那个不是她,就只是本单纯的电影,是一个陌生的她演绎的故事,别人的故事。”他撑着前额,落下眼帘。
“奇怪,我们的关系有好到吐露心声的地步吗?”尤澧突然挑起眉,“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应该算是情敌。”
“情敌?”旼基看向他,深意一笑,“我最多承认你是她的爱慕者。”说罢,他端着酒杯伸过手,“谢谢。”他知道,他转开话题只是不想他太难过。
尤澧在空中与他碰杯,神眼依旧淡静冷定。
次日,尤澧飞去B城工作,旼基只身去了H城,停留了半天便回返。他给覃南带回一个行李,里面是一些她在H城居住时的零碎物品。除了这些,他还带回了她最珍贵的小提琴,当初从H城回Z城时比较匆忙,大部分东西都未带回。或者应该说,当时他们那么幸福,除了彼此再也想不到其他。
她看着那些物品,依然全无印象。直到他拿出那个琴盒,取出提琴,她才忽地惊叹起来。
是的,小提琴,那是她九岁时的礼物,她去世的父母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她记得!这是长久以来,这个陌生环境里出现的唯一一件熟悉的东西。
看着她对他笑,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只为换取这一秒的对视。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无论记忆是否恢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会等你。”窗外的清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笑容淡定温柔,眼神透着执拗的光。受伤再站起,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重复。只要她还在那里,只要他还看得见她,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有些犹豫。
最后,她觉得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他她的决定,“对不起,我,在你来之前刚刚决定——我,打算去巴黎定居。”
清风,突然之间停了。
他定定看她,笑容在他唇畔凝固。
“昨天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木盒。”她说着,自茶几地下取出一个一尺见长的黑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份份摆放整齐的证书以及文件,“我看后才发现,原来这几年除了在Z城,还去过巴黎居住,并在那里毕业,还授课钢琴。呵,真想不到,原来在这些年里,我已经完成了爸妈的期望。我考虑了一夜,决定回去巴黎。”
她看着他,略微带着歉意,“凌旼基,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我很抱歉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这些日子,我就好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随波逐流,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虽然对巴黎我同样没有印象,但起码——起码我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昨天半夜我已经按文件上的资料打了电话过去,那边的学校说可以为我安排工作,他们随时欢迎我回去。看起来,我在那里似乎有不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