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旅馆里,李大疙瘩又为杨毛儿专门准备了一间房间,一连三天,这间房间里的灯都通宵亮着。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是一堆堆的面包、红肠、罐头,还有一条条的香烟,另外还有成箱的扑克牌。
杨毛儿、李大疙瘩和狄老鬼三个人坐在春天旅馆的主人间里,一边吸着烟,一边喝着茶。杨毛儿对狄老鬼说:“这局子明天你放,扒的皮归你,这几天你也没少输。”
狄老鬼的眼睛里闪烁着感激又兴奋的光芒,对杨毛儿说:“好,杨毛儿,你对我够哥们儿,我都记在心里。明天上午斌子他爸出殡,我得去帮着忙活忙活,正好农贸市场那边有几个朋友都能去,他们都好耍钱,都是‘好’人儿,都不差钱儿,完了之后我把他们都带到这儿来。”
“行!行!”杨毛儿微笑着连连点头,像个居心叵测的伪慈善家。
狄老鬼懂得点易学,会看个风水,算个卦啥的,谁家有个死人、下葬、挪坟之类的事都来找他帮忙。有的人家盖房子、结婚也都找他算日子,还有的人有个小灾小难的也来找他破灾,甚至有的人家生孩子都来找他起名字。山沟里的人多数都没什么文化,越是文盲越相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别看平时省吃俭用,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舍不得到医院去看病,找“大仙”破灾却舍得花钱,被“宰”得心安又舒服。再加上狄老鬼这三寸不烂之舌,他的买卖始终红火,要不是喜欢耍钱,他的手里能有点钱,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俗话说得好:赌场无赢家。狄老鬼的钱来得容易,没得也不费力。
狄老鬼有事离开了春天旅馆,李大疙瘩低声问杨毛儿:“你还打算长干下去啊?”李大疙瘩说话时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杨毛儿看着李大疙瘩,眼神里放着寒光,对李大疙瘩说:“有我在你怕啥?你要是害怕的话,我明天就搬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还没等李大疙瘩的话说完,杨毛儿就对李大疙瘩说:“快过年了,你把石林子派出所的高所长找出来吃顿饭,就以你的名义找,其他的事都我来做。”
李大疙瘩点点头,杨毛儿打了个哈欠,然后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杨毛儿知道李大疙瘩和黄四儿有交情,他在李大疙瘩这里放局让李大疙瘩有些为难。实际李大疙瘩担心两方面:一是怕被警方盯上;二是怕杨毛儿在他这里抢了黄四儿的生意,以后见到黄四儿不好交代,毕竟黄四儿也不是好惹的。
一连五天,黄四儿的赌场都冷冷清清,真正来耍钱的人比以前少了一多半,那些大耍突然都消失了。起初黄四儿还以为是快过年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年货,可是后来黄四儿觉得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应该是有人把他的“货”抢走了。经过了解,他得知是杨毛儿在放局,以前在他这里耍钱的人,多数都去了杨毛儿那里。这让他十分懊恼,最让他生气的是,居然是李大疙瘩给杨毛儿提供放局的场所。一股气堵在黄四儿的心头,让黄四儿心中本就不算晴朗的天布满了阴霾。
黄四儿头戴水獭帽子,身穿毛料大衣,下身是一条裤线笔直的藏蓝色毛料裤子,皮鞋擦得锃亮。大刚跟在黄四儿的身旁,一起来到农贸市场的“大老王调料行”。下午时分调料店里显得有些冷清,老王把黄四儿和大刚让到后屋,黄四儿坐下,老王为他点燃了叼在他嘴里的香烟。
“买卖还行啊?”黄四儿问。
“行啥啊?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儿。”
“跟我你还不说实话!我又不管你借钱。谁不知道你老王有钱啊?”黄四儿斜眼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老王,接着问:“快过年了,这几天挺忙吧?”
“不忙,饭店都要关了,上货的少,都是散户买货。”老王说完看着黄四儿,感觉黄四儿此次到来似乎有什么事。
“不忙?你不忙这几天我咋见不到你影呢?我还以为你钱挣多了,让人害了呢!”黄四儿冷笑着,像个蓄谋已久的匪徒。
“哈……”老王一阵大笑,黄四儿这次来的意图他明白了,笑声停止后他平静地对黄四儿说:“这几天我始终在李大疙瘩那里玩儿,没去你那儿。陈罗锅子、白回子、小涛他们现在都在李大疙瘩那里玩儿,还有狄老鬼,有时二满沟也去。”
“白玩儿?”黄四儿的表情怪异。
“也是二十扒一。”
“李大疙瘩现在也玩儿上放局了?捧的人还挺多,他现在道行深了!”黄四儿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
“哪是他啊!是杨毛儿在他那儿‘扒’,有个叫小军的年轻人给他看局子收钱,你不知道吗?”老王用狐疑的眼神看着黄四儿。
“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但是我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杨毛儿放的局子,面包、红肠、罐头随便吃,啤酒随便喝,狄老鬼‘扒’过,小涛也‘扒’过。”老王撇着嘴,一脸羡慕的表情。
“狄老鬼和小涛怎么还‘扒’过呢?”黄四儿睁大眼睛问。
“他俩头两天输得挺惨,在杨毛儿那儿拿的钱,不知道他俩和杨毛儿是怎么交易的,但是他俩也都没‘扒’多少钱。”老王说完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噢对了,在杨毛儿那儿拿钱是六分利。”
黄四儿听明白了,在杨毛儿那儿耍钱吃喝随便,并且抬钱的利息也低,在他这里抬钱一直是七分利。
小涛是于副镇长的小儿子,于副镇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波,做建材生意。小涛在他大哥那里帮忙,平时喜欢耍钱,欠了一屁股外债。杨毛儿给小涛“扒皮”的机会黄四儿能理解,那是小涛他爸的面子大,但是他给狄老鬼“扒皮”的机会让黄四儿觉得很意外。黄四儿猜想:“狄老鬼一定是给杨毛儿出了不少力,杨毛儿不会因为上次打了狄老鬼,把这当做是对他的赔偿,杨毛儿不是那种人。这个老鬼,吃里扒外,真是欠收拾!”一想起狄老鬼,黄四儿就恨上心头,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走出大老王调料行,大刚对黄四儿说:“四哥,这个杨毛儿太******嚣张了,咱们的买卖他也敢抢,不****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黄四儿没理大刚,一脸愁云地往前走,走出了大约十几步,低着头说:“年前把该追的账都追回来,先收拾几个像狄老鬼这样的人,杀个鸡,让这帮猴子看看,咱们自家的狗没看好,不能怨人家。”
大刚领会了黄四儿的意思,心里有一种冲动与快感。他生来就是做打手的料,就像一只猎狗,放手让他去与猎物撕咬才是他最大的乐趣。
春天旅馆在石林子派出所管辖内,所长姓高,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是个矮胖子。李大疙瘩约他两次共进晚餐他都没时间,李大疙瘩明白,到年关了,送东西、送钱要比请吃饭实惠。小年那天晚上,高所长值班,李大疙瘩早就摸清了高所长的“行踪”。晚上九点多,李大疙瘩和杨毛儿来到石林子派出所,在所长办公室里见到了高所长。李大疙瘩向高所长介绍了杨毛儿后,三个人聊了一会儿,高所长始终都表现得非常亲和。杨毛儿心里清楚,对于高所长来说,他喜欢在这个时间接待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人来拜访他。
由于时间很晚了,三个人没聊得太久,临走时杨毛儿从自己的棉袄里拽出一条中华牌香烟,放到了高所长的办公桌上,对高所长说:“我初来乍到,一点小意思,就当做是见面礼,你别嫌礼薄,以后咱们慢慢处,我的就是你的。”杨毛儿像个狡猾的猎手。
高所长急忙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连声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个是违反纪律的事,以后你有事就来找我,为人民服务是我的本职和义务。”说着就用手去抓那条香烟。
杨毛儿轻易地挡住了高所长的手,满脸堆笑地说:“高所长你这是嫌我的礼薄啊?一条香烟而已,能违反什么纪律?今天你要是不收下可让老弟为难了!”
高所长没再勉为其难,杨毛儿丢下那条香烟,和李大疙瘩两个人离开了石林子派出所,高所长一直把他俩送出门外。
送走杨毛儿和李大疙瘩后,高所长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当他拿起那条中华香烟的时候,发现香烟包装的一面已经被撕开,只有一个角相连,而且还是后粘的,整条香烟用手捏的时候能感觉到一头硬,一头软。高所长轻而易举地把那后粘住的外包装撕开,看到里面装着卷曲的人民币。他把钱倒出来,数了一数,三千元整,这是他当所长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大的一份礼。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杨毛儿的样子:“这个人不简单,是一个有前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