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殷勤相送的常喜,孟桑榆带着碧水和银翠慢慢往碧霄宫的方向走。纷飞的大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到处是耀目的白,显得那么干净,那么空寂,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扑簌簌的响声,让行走的动作多了许多趣味。
孟桑榆平静的面容稍微露了些轻松的痕迹,一脚一脚踏踏实实的行进。碧水和银翠也起了玩心,在后面踩着主子的脚印跟随。三人同行,远远看去只有一行足迹。徐行良久,眼看就要走出乾清宫的地界,几名路过的宫人伏在路边给德妃娘娘行礼。
“你……”孟桑榆轻松的表情瞬间褪去,在一名太监面前停步,手指微颤的朝他腰间指去,“这东西你跟哪儿来的?说!”她面上一片铁青。
那宫人正想将腰间的紫檀木佩饰藏起来,却还是让眼尖的德妃娘娘看了个正着,不由脸色煞白,在雪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娘娘饶命!这是奴才在花坛里捡的,娘娘的狗不是奴才杀的,奴才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很久了!”他十分后悔,不该看见这东西值钱就偷偷藏起来,虽然把上面的五个鎏金大字抠掉了,可没想到这是德妃娘娘亲手设计的,一眼就认了出来。
碧水上前一步将他腰间的佩饰扯掉,定睛一看,上面的金粉虽然被磨没了,可还留下了几个凹痕,正是‘碧霄宫阿宝’五个大字。
“娘娘。”碧水将狗牌递进脸色苍白的主子手里,担忧的唤道。
“你在哪里发现他的?领本宫去!”孟桑榆用力将腰牌拽进手里,沉声命令道。
那太监不敢隐瞒,连忙爬起来将她们带到一处紧靠宫墙的花坛边,扑进花坛里就是一阵翻找。孟桑榆冷眼看着,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厚厚的雪层被尽数扒开,原本躺着小狗尸体的地方却空无一物,那太监有些绝望,再次跪到孟桑榆脚边磕起头来,“娘娘,您相信奴才吧,奴才真的找到过那小狗的尸体。看见那牌子就知道他是您的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动手啊!”
死在乾清宫,除了沈慧茹身边的人,谁还敢动手?孟桑榆心里一清二楚,脸上却一片木然,瞥见草丛里露出的一小截皮带,心尖抽痛了一下。她认出来了,那是给阿宝系狗牌用的,刻意鞣制过多次的小牛皮,戴上去轻软又舒适。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沉沉的看向脚边的太监,冷声道,“这东西岂是你配拿的?既知道他是本宫的狗,为何不前来禀报本宫?”
那太监心中极为惶恐,丝毫找不出话辩解,只能更加用力的磕头。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起了那贪念。
“自己掌嘴五十!”孟桑榆咬牙开口,见那太监如蒙大赦,啪啪拍打起来,她忽然觉得十分疲惫,摆摆手带着银翠和碧水离开。
回到碧霄宫,脱掉沾满雪花的大氅,她怔怔走到寝殿,毫无预警就软倒了下来,将案几上的一套瓷器碰翻在地。
银翠和碧水见情况不对立即伸手去接,将她扶到窗边的软榻上躺下。去端热水的冯嬷嬷听见响动吓了一跳,立即跑进来查看,看见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直冒冷汗的主子,凄惶的惊叫起来,“娘娘,您怎么了?碧水,快,快去找太医!”
碧水答应一声,飞也似的朝太医院跑去。
“嬷嬷我没事!”孟桑榆咬牙开口,用力按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想要靠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头脑一阵阵发晕。她知道,这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应激性急症,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跟身体没有关系。
听闻阿宝的死讯,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阿宝还活得好好的。也因为这一点让她联想到了失踪的父亲。思及父亲有可能和阿宝一样,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正孤零零的躺在野地里,没人发现,没人收敛,一点点腐化融入泥底,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心脏又剧烈抽搐一下,她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倒下,母亲和哥哥还需要自己,孟家还需要自己!
“杜太医,您快看看!娘娘她这是怎么了?”碧水带着杜太医匆匆赶来。
看见发尾湿透,面无人色,胸口剧烈起伏的德妃娘娘,杜太医吓了一跳,直接省了行礼,奔到榻边给她把脉,看见她手心里紧紧拽着的木牌,花了老大力气才抠出来放到一边。
“娘娘这是受了太大刺激导致的心悸。得赶紧让她喝下凝神静心的汤药,否则心脏会出问题。”杜太医简单解说一句,快速写下一张方子交给侍从去抓药,然后掏出银针在她的晴明穴,太阳穴,印堂穴各处扎针。
头脑的眩晕迅速得到缓解,呼吸也平顺下来,孟桑榆转头,艰难的开口,“多谢杜太医了。”
“这是微臣的本分。娘娘不要开口说话,喝下药睡一觉就好,切莫胡思乱想。”杜太医一边轻轻转动银针一边温声交待。
汤药以最快的速度奉到德妃娘娘床前,杜太医起针,见娘娘喝下药症状舒缓,这才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