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僧几次攻上,全被玉无缘宝剑动星文击退。本以为玉无缘鱼肠剑既去,再无利器可恃,自然无法和脱胎换骨的自己抗衡,哪知如今一战,对方竟丝毫不显下风。玉无缘心下也是大惊,他深藏宝剑动星文不轻易示人,早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而是随心出剑,阴僧居然轻巧化去。海神庙一战,他知道阴僧武功虽然高强,但是与自己相比还颇有差距,今日一斗,居然几十招下还不能分出胜负,也不敢再妄自托大,只是勉力守个风雨不漏。
连攻不下,阴僧凝立站定,不耐道:“姓玉的,你就知道守么?真是藏头鼠辈!”玉无缘犹自一笑,道:“非也,当年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欲为楚攻宋,子墨子强劝不得,终是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围有余,而后告之早以弟子三百在宋城防守,楚方才罢手,宋得以救。今日玉某不才,愿学子墨子之能!”
阴僧冷道:“纵你为子墨子,我也并非公输盘,我攻势尚有,你能抗乎?”玉无缘昂然道:“以守克攻,愿得一试!”
“好个以守克攻,我倒要来领教一番!”阴僧双袖一展,不履片地。“佛光普照”先发,佛珠张扬,直取玉无缘,玉无缘长剑将佛珠打得烂碎。“电光火石”后至,大开大阖之间,玉无缘被围在重重袖影之中,不能突开。
眼见剑被对方双袖缠上,玉无缘也大吼一声,月女猜到他亦要施展自损之能,果然玉无缘精神一振,剑光撕破袖网,笑道:“后能制先!”
阴僧被那剑气所逐,在空中连翻三道,方才避了那一剑之威。他轻吐口气,趁玉无缘剑招凝滞,一掌拍出。玉无缘不敢硬接,剑走守势,一招“今日垂杨生左肘”勉强格开来掌,退到一旁。
舞动身影,玉无缘又一剑挑向阴僧,阴僧左手拍开来剑,右手两指骈出。玉无缘一矮身躯,险险避开来指,躲到阴僧身边,左手一掌拍上,阴僧不躲不闪,拱肩挨了上去。玉无缘心知有诈,仍不免碰了上去,只觉一股寒流,从那肩头传来,左手已然结了一层寒霜,微喝一声,急速退开。
“这叫以阴制阳,公子可看仔细了?”阴僧得势不饶人,嘭嘭两道阴风射出,玉无缘急运功逼去寒气,右手剑身硬扛了两道阴风,狼狈跳开,左手仍然抖个不停,面上却笑吟吟如若无事。
阴僧冷笑,抖起身躯,一掌又向玉无缘头上拍下,玉无缘迅即挥剑击去。只见阴僧一手似是极慢,却又极准,竟似把自己这一剑的去势完全算好,一把捏住长剑。他一惊之下,只有与阴僧另一掌对上,度出股股暖流与对方的寒气相抗,冷热相交,犹如冰火相撞,双方均是一颤。只是一瞬,两人身影立分,阴僧犹自苦笑道:“慢能伏快!”
玉无缘乘隙而上,剑风阵阵掠来,阴僧如履薄冰,似是站立不定,一跤跌倒,却借那一跤之势足尖连点,直踢玉无缘下盘。玉无缘剑插入地,身体飞起,一足向阴僧跺下,阴僧闲适躺定,微微一笑,道:“以静制动,不知如何?”一拳抡出,正中玉无缘脚心。玉无缘如遭雷殛,收身取剑,剑化为雨,把躺着的阴僧全身笼下,继而剑雨卷起万般波澜,地下石砖俱被抬起,往四面飞去。阴僧身体立被卷起,他右手急一击入地,由那一手之力牵住全身。饶是风雨不定,阴僧仍是飘摇不移,仿似自得逍遥,得闲道:“万变不离其宗,以不变制万变。”
“是吗?”玉无缘剑势愈猛,猛地喊道:“可我乃以万变制不变!”剑出如虹,一剑向阴僧击去,阴僧不得已飞转身形,弹起一指击中来剑,险避开来。然而这一避之下,先机顿失,玉无缘一掌击中他胸口,他如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喷出一口鲜血,向下倒去。玉无缘剑如影随形,竟是追着他身体直射下来。
魔教众人惊呼出声,玉无缘正拟一剑将阴僧洞穿,阴僧一丝笑意却按捺不住。他在空中连转三圈,竟逃过来剑,反过来一掌劈向玉无缘。原来他佯装为玉无缘所伤,实际上早将对方掌力卸开,只是逼出一道血给他看看而已。这时来掌势头极强,玉无缘又是下落之姿,哪能躲开,身体一震,反被此掌击飞。
这一下形势逆转极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阴僧缓缓落身,双手合十,道:“以死地制后生,果然出奇制胜。没想到阴阳一决,居然是这个结果。”
月女忽然注意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见倒地众人有几人暗暗拾起兵器,而台上魔教仍未注意这边,心里一动。远远望去,姝姬和牧童早混在这人群中燃起了香,见她望来,赶忙低下了头。月女微一思忖,也不作声。
玉无缘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勉强抬头笑道:“你真以为和我一战,便是阴阳一决?你为什么这么瞧得起玉某人?”
阴僧摇头道:“天下英雄本就少得可怜,我阴僧今日,仍旧认为英雄,惟你和我罢了。可惜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杀你了。”
沈踏浪与顾三平蓦地走了上去,拦在阴僧面前,道:“魔教如要杀人,也得先问过我们青城派!”
“青城派?”阴僧低声念了一遍,笑道,“如今七星道人已去,你们这两个青城后辈又顶什么用?”他手指一弹,两道阴风分射二人,二人始料不及,竟被他这阴风一击,点倒在地。
阴僧一步步走近三人,正要发掌,月女一跃而上,喊道:“哥!”
这声“哥”喊得出乎阴僧意料,他脸上一道明媚光彩展开,道:“悠雨,咱们除了这几个绊脚石,把剩下的武林人杀光了,下山再去叙旧!”
沈踏浪看着月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月女却道:“哥,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若为报仇,我们只需杀了这玉无缘便可,何须迁怒于这里众人?七星道长之死已是造孽,我们何不在此歇手?”
“歇手?”阴僧怒道,“歇手?你知不知道爹爹现在正在黄泉之下看着我们?你又知不知道我们这条路是不能回头的?假若我现在放过这些人,他日我们就要葬身于他们手中!”
黎寥落见阴僧眼神变冷,赶忙走上前去,一拉月女,暗劝道:“他不会改变心意的,你还是退下吧。”月女摇头道:“哥,我问你一件事,究竟是骨肉亲情还是统领江湖更重要?”
阴僧问道:“你问这个什么意思?莫非两者不可兼得?”月女想想,一指沈踏浪道:“这位道长当时不知我为圣教中人,教我阴阳转化之法,得以救我一命,莫非你竟要当着我面取他性命?”阴僧一睨沈踏浪,道:“他功夫已然不低,今日放过必成大患,但若是你向我讨人情,我就饶他不死,只废他武功好了。”
沈踏浪昂然笑道:“我沈踏浪若是看着青城弟子和江湖中人为你所杀却不能出手,岂可苟活于世?小湘姑娘你不必替我说情,我愿一死以谢天下!”
阴僧摆手道:“你听到了,这是他自己要寻死,怪不得我要取其性命!”蓦地一掌向沈踏浪拍去,月女急忙反掌挥出,阴僧一步退开,怒道:“悠雨,你真要和我作对?”
“那也是无可奈何,”月女想到阴僧不知自己是亲生妹妹时种种心寒之举,心中一痛,拿下主意,咬牙道,“我身受流觞大师神功,他死前叮嘱我用此功除魔,我既得幸,不可负他!”
“所以你不可以负任何人,甚至是杀死爹爹的仇人,就可以负爹爹,可以负兄长!流觞算是什么东西,他杀了爹爹和多少圣教中人,不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功力给你,你就对他感恩戴德?”阴僧气不打一处来,恨恨指着月女吼道:“如果你还姓付,就给我让开!”一掌仍向沈踏浪拍去,月女反应不及,出掌已晚,发出一声惊呼,却见一道月色光华破开阴僧手掌,阴僧猝然后退,狞声道:“玉无缘,你是嫌活的太长了吗?好,我就来收拾你!”
玉无缘缓缓站起,微笑道:“是吗?你可知我备有七海香,专破你这蛊毒!”阴僧随他眼神望向台下,一时之间台下众人居然慢慢站起,蛊夫人惊道:“怎么可能?我下的蛊毒……”金步摇和黎寥落也微微变色,蛊夫人的蛊毒,据说是蛊虫不去此毒难解,但七海香却能暂时克制这种毒效,江湖中人如今竟像是无事一般,眼里均是复仇的目光。
玉无缘笑道:“阴僧,如今又当如何?你胜了么?”
台下众人此时一并涌上,魔教诸人纵是神勇,以一打十尚可,以一敌百却是不能。阴僧见玉无缘趁机蹑远,恨恨命道:“大家先离开此地,老地方见!”看一眼月女,一甩手飞身而去。
月女微一踌躇,不顾众人仇恨眼神,朝玉无缘追去,玉无缘本想从御剑那里抢回鱼肠剑,不料到她居然出手,匆忙出手接招。他抬眼间撞见月女绝望神色,一看众人气势,心道:“若我和她缠斗,她必要被众人杀死,纵我成为一时英雄,又何能看她如此?”
他心思转动,不战反退,直往外掠去,月女哪里肯放,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两人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阴僧身形甫动,就有四人跳上追来,阴僧挥掌击开两人,然而适才与玉无缘一战之下气息尚未调匀。这一下对面两人正好挑起刀枪向他刺去,他正感无助,忽然一根僧棍摆在眼前,挡住那一刀一枪。阴僧一回头,大师兄了圆冲他一笑,随即挺起僧棍,左右一顶,掀翻这两人。阴僧再一看,八个师兄竟然都来齐了,了住一拍他肩:“无故,你快走!”
“可是,为什么?”阴僧惊问道,“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了住挥棍打倒来人,笑道:“师父早叮嘱我们一定要保护你安全,咱们几个虽然不愿过问江湖中事,却不愿违背师父之命,况有黎姑娘传递你的讯息,我们自然不能看你死在这里!”
阴僧还要追问,黎寥落银绸一抖,击开围上来数人,唤道:“教主,快逃吧!再不逃就没命了!”阴僧收拾心情,咬牙冲破重围,向外奔去,还未离开院落,已然听见了圆一声惨叫,他心头一阵迷茫,喃喃道:“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无相的师恩,总有东西比江湖更重要。”黎寥落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