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云家兄弟总算良心发现,知道飞鸽传书回来报了平安,但是赶不及回来过年了。
伊一喜欢平民过节时的一家子出门采买的喜庆氛围,于是南宫家六口人一起出门。
南宫沐和伊冷玉早已抱着两只小包子在大厅恭候多时,伊一和离冰却不知为何,磨磨蹭蹭了许久还不见出来。两个小包子已经开始闹腾着要出门,南宫沐不得已亲自进去抓人。
伊一正费力地拿着块黑缎子给离冰包头发,奈何离冰那一头银发太过顺滑,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唉!你说你个大男人没事头发养这么好干嘛?又柔又顺的,出个门都这么麻烦!”伊一双手叉腰对着离冰的一头银发干瞪眼。
“说了没养它……”离冰郁闷地抓头,“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养什么头发?”
“行了行了,长得好看挺好的!看这脸蛋,再看这柔顺的长发,以后讨媳妇都不用姐操心,直接把你画像扔出去,上门的姑娘能从家门口排到长安街去。”伊一一脸痞气地捏捏他的下巴,又摸摸他的银发。
离冰红了脸,嘴上还是硬气地哼道:“色女!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伊一一本正经道:“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这叫欣赏,欣赏懂吗?”
离冰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非要把我包成这样?你不是说好看?”
伊一沉思片刻,轻叹一声:“唉!你真的想知道,你一个孩子,这种事懂太多好像不大好。”她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外面那么危险,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跑出去了好像更危险?”
离冰莫名烦躁:“到底什么事?”
伊一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架势:“离冰啊!姐姐知道你可能还不大能理解。这么说吧,最近外面有个大坏蛋,喜欢抓漂亮的男子回去,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了,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会些功夫的。所以,你长得这么好看出门很危险,这样你能听懂?”
“失踪好几个?最近并未听说有什么失踪案啊?”
伊一高深莫测道:“不不不……这些人失踪的方式各有不同,不认真想根本联系不起来。但是很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哎呀!总之这段时间你就委屈一点好不好?你看你年纪还小,现在就出门招蜂引蝶,会教坏小弟弟的。”
“我……怎么招蜂引蝶了?”离冰颇感很无辜,他从来没跟女子说过话。除了伊一和婶婶,家里的婢女他都没搭理过。
伊一煞有介事:“你这张脸蛋啊!顶着这张脸出门就是招蜂引蝶。”
“你……我……”离冰一时找不出话来回她,长成这样又不是他自己乐意的,他自小被藏在小竹屋也是因为这张脸。越想越烦躁,他干脆吼道:“那干脆毁了就是,省得出去招蜂引蝶。”
伊一目瞪口呆,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许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傻?天底下哪个不希望自己长得好看的?照你这样,姐长得也好看,你是不是也要一起毁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容貌,小时候大家都说我长得好,都喜欢跟我玩,我很开心……”离冰回忆着,神采奕奕,嘴角带了笑意。
忽然间他就失了神采,开始语无伦次,目光涣散,他声音里带着迷惑不解:“可是后来,爷爷突然把我关起来了,他说我的容貌会给我带来灾难,他说为了我的安危,我只能待在竹楼里。他说他是为我好!他说要想出来,我必须要好好练功,等到有一天我能保护自己了,才能离开那里。可是我当时身患寒症,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功力都无法寸进。姐姐,我不想被关在那里……不想……可是爷爷不听……那里的阵法,我闯不出去,后来好不容易出去了,爷爷却死了……爷爷死了……因为我才死的……因为我这张脸……”
离冰笑得癫狂,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爷爷为我死了,我却在这里贪恋家人的温情……我真是爷爷的好孙子……哈哈……我都快忘了,忘了爷爷还躺在地下等我去看他……”
伊一跑过去抱住他,她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拼凑出大概。她一时无法完全理清楚,只好也跟着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对不起!爷爷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年纪还小,我们一起查清楚好不好?我们一起查?爹爹是爷爷的徒弟,他一定能查清楚的!我们一定会帮爷爷查清楚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姐姐,我真是不孝!真是不孝!爷爷的死……我查不到,什么都没查到……爷爷……”离冰也抱着伊一大哭,深藏内心深处的自责与绝望被挖掘出来,他其实一直在查,但是完全查不到任何线索!
“你是说,师父的死不是意外?”南宫沐阴沉的声音打断了抱头痛哭的俩姐弟。
离冰失控地大吼:“当然不是,爷爷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莫名其妙被关进与世隔绝的小竹楼,又独自面对唯一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变得惶恐不安,他拼命坚强,他变得性格乖戾,喜怒无常,他强迫自己变得难以捉摸……
可他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只是个疏于被照顾,渴望家庭温暖的孩子。
他不通人情世故,却又深谙人性黑暗的一面。
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却又忍不住渴望信任和依赖……
所以在伊一救了他的性命,又对他照顾有加的时候,他忍不住贪恋,忍不住贪恋更多……
他跟她回了家,却意外遇到爷爷生前的那个得意门生。爷爷曾说,若是有难,这个师叔是他唯一可信之人,所以他放任自己沉迷家庭的温情里。
可他怎么能忘了?爷爷的死还是个迷!他还要为爷爷报仇!
他下意识不想告诉伊一,她那么单纯善良,她以为自己也那么单纯善良。他多希望,能一直做她眼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弟弟。
可是,他差点就迷失在这温情里,他差点要忘记爷爷躺在冰冷的木棺里,等着他为他申冤!
他突然就失控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必须让自己摆脱如今的境地,他不配她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