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起千杯酒,酿人的酒气在潮湿的空气中不断酝酿,让人分不清这是雨,还是雾,亦或是点点露气。
总之,一切都是醉的。漆黯的光明如此,摇晃的大树如此,夜色中的人亦如此。
迷茫无助的夜色下,那人轻轻地站立着,似乎一棵小木头一般。若不是有着那轻匀的呼吸,只怕连这整片夜色都会把他当作一小块了无生命的枯木。
但他终究是活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的呼吸中流露出了一股生命的张力,淡淡的温馨从此流露到世界里。
有闻道:一个强大且成熟的生命会对自己的生死有所了解。
然而这亦是一件悲哀的事实,尤其是当一个人知晓自己的生死时。
这个孤独的男人已经知晓自己不多的终寿,从现在,子时(相当于现在的23:00~1:00),至七日后的亥时(相当于现在的21:00~23:00)。
七日时光(古人把一天划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相等于现在的两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一个活了很久的人来说,这是多么痛苦且折磨的事情。七日之后,他的人生将会被终结,绚烂的火焰将彻底地绽放,然后彻底地湮灭,只余下白烟袅袅,盘旋着飞向孤独的遥远。
好痛苦。
他如是想到。
男人的心仿佛揪心一般,仿佛撕裂一般,仿佛爆炸一般的疼痛。
难道这就是生灵本能中对生命的眷恋吗?如同恐惧,渴望,幻想……
他默然无语地站立着,很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
那一口叹气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对生命的眷恋是如此的强烈,可是残酷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他的悲惨结局。
那一口松气是因为他明了自己的痛苦并不主要因为他对生命的眷恋,更多的是一种遗憾。
没错,这是每一个生命死前都会回想的遗憾,这种遗憾包含了将死之人最大的希冀,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莫不如是。
他的遗憾是什么呢?
他沉默了。
渐渐地,或许不该用渐渐,而是应该说,刹那间,他回想起来了……
…………
那是一个悲剧,正如同现在正在侵蚀他的残酷命运,让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和力气。
现在回想起来,他有着深深的恨意,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的无知,这么的弱小。
想着想着,他更加的沉默,只是他脸上的神色不再是那么的麻木了,而是带着一种暴虐且哀伤的狰狞。他此时此刻就是猛兽,哪怕是命运之神亲自到来,恐怕都会被他狠狠地咬上一口。
寂静的气氛感染了这份静止的时空,这片大地变得更加幽深、诡异,月色也不知不觉变得惨白暗淡。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再沉默,而是抬起了头,看向了茫茫的夜色。
此时子时刚过,茫茫的长夜画卷中正描绘着一轮颇为皎洁的明月,明月爬过了半头顶,像一位调皮的孩子般,恍然间可闻现孩童欢快的叫声。
或许是因为乐景衬哀情,亦或是因为自以为是的想象苦果,他变得更加难过,指甲不知不觉深深陷入了手心,掐红了掌心与手指上的肉。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有些烦恼。
遗憾终究是遗憾,是生命不可弥补的痛。正如花瓣的凋零是植株的遗憾,可它却做不了什么;也如一个人,永远不能完成他的梦想,他只能无力地希冀着天降的希望。
人生的最后时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原本就有些僵硬,似如木头的身体,现在更加的“真实”了。
夜色照在了他的身上,微风轻柔地抚摸着,明月耀烁,帮他披上了一件绚丽轻薄的衣裳……
回顾自己的一生,他不敢承认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可以确认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倔强的他可以说做过很多错事,造就过很多悲剧,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没有退缩过。
他不跪天,不跪地,不后悔,不放弃,纵使血浪滔天,杀孽深重……
世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坏人,可他何尝不想当一个好人……
只可惜命运是如此的残酷……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直至今日,命运的最后时分,他却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是当初的那个遗憾,心中的点点温暖。
人生在世,到底有几个人能看清自己?又有几个人能够做事之后不后悔?纵使嘴上这样挂着,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这么念着。可是如果时光可以回头,回到一切的原点之时,难道你还会不改变一切,任由历史朝着原来的轨迹驶去?
呵呵……
…………
他那僵硬的身躯动了一下,他抬起了头,无声的苦笑着,头慢慢地摇着,一口长气悠然而出。
“世间谁人能无错?”
…………
…………
夜色下的男子慢悠悠的朝天涯走去,月色下,他的影子不断地拉长,越来越寂寞。
黯黑的云朵飘渺飘渺,渐渐地遮住了皎洁的明月。
前路一片黯淡。
毕竟,没有什么人能知道未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