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离低头看着在床上睡着的人,毫无防备的就好像一个孩子一般,有一些可爱,更是透着一些让人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孱弱。握着手里的毛巾,他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依旧是这样的高傲,这样的美丽,这样的不可方物。直到他再一次见到她,手里捏着那一纸皇榜,仰着头看着她俯视着脚下的一切,那样的她……虽然陌生却是依旧恍若仙子般高贵。
“这天下断然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将皇上的咳喘治好。”他大笑着,只为了让她侧过身子看他一眼。只是一眼,他便更加确信了她就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三哥看着办吧。”未有多言,她就带着她的高傲转过了身,悄然消失在了眼前。那一刻,冬离恍惚感觉到了心中的酸涩。
他认出她,可是她却是早已将他忘却了。
又拧了一把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额头,看着她浑浑噩噩不知今天昨日的样子,冬离微微皱起了眉头。蛊虫的毒,终究是没有清干净。
捻起了一根银针,手腕旋转扎进了穴道。他也不知道如此做后会怎样,他只知,若她死了,他便去陪她,她若未死,他便守着她。无论如何,穷尽一生不管其他,他都不会再放手让她离开。
生,相随。死,陪葬。
下完了针,看着依旧熟睡的人儿,冬离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略显疲累地收拾起了东西。抬眼看了院子外头才搬来几日的兜兰,冬离还是扬起了唇角。
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偶遇到她被大皇子妃刁难,等他上前帮她解了围,她却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
“你的胆子还真大。”敛去了适才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看着她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冬离倒也不奇怪。
“我只是路过罢了,九公主此话怎讲?”
“她会记仇的。”淡扫了一眼身边眯着眼睛直笑的人,含音只有一脸的漠然,“你好自为之。”
那个所谓的大皇子妃会不会来寻仇,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第一次那么近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那样真实的存在。
“你一点也不适合呆在宫里。”看着她百无聊赖地打着水瓢,他却是轻笑。
“我觉得我适合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等死么?”
“我若死不了,又有什么好处么?”他有些挑衅地说着,他知道她会应下,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认输呢?
“三月之内,你必然会自掘坟墓的。”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她说的格外自信,“这三月里你若能保全自身,我便将我院中的兜兰送你。”
他想都没想便欣然答应了,他知道,他一定会赢的。因为……他留在宫里的唯一目的便是她,她未离开,他便决然不会从这走开半步的。
他赢了,赢的很顺利。毕竟他帮皇上治好了咳喘,请他来帮皇上治咳喘的三皇子也得到了褒奖,如此他在宫中也算是春风得意。虽然他不喜欢这里,可是这里有她,有一个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她。
“你是输了。”他得意非常地站在她的身边,可是纵使是输了也未有露出半丝颓败的她只是笑着眨了眨眼。
“过几日吧,过几****就让人将兜兰送过去。”她说的如此淡然,“让我再照顾几天。”
冬离未说什么,他根本不在意那几盆兜兰,在江南的院子里,那样的兜兰他已经拥有的太多了。他就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侧脸,情不自禁的笑着。
“音儿,你的兜兰什么时候给我?”摩挲着手中的人偶,冬离叹息着看向了窗外。
“冬太医还真是想的周到。”略带冰冷的声音刺穿所有直直地落在了冬离的面前,而他只是笑笑,已然习惯了他如此的出场。
“冬离见过大皇子。”
扫视了一圈屋中的东西,季骁显然有些不屑,“父皇倒是安心的很,竟是把她完全交给了你照顾。”
“大皇子说笑了,冬离不才,不过略知医术可治公主罢了。”
“哼!”季骁面色不善地横扫了一眼冬离,随即便扣下了刚刚拿起的茶杯,茶水四溅,却是未让冬离动容半分。
只见他缓步走到了铜盆前将手里的毛巾丢了进去,眼中只余一丝淡然,“大皇子觉得有何不妥么?”
“父皇相信你才是最大的不妥!”季骁一怒之下打翻了冬离身边的那个铜盆,有些浑浊的水一下子撒在了那月白色的长袍之上。而他却也不怒,只是依旧那样笑着,弯腰拾起了铜盆,又倒上了水,洗干净了毛巾,拧干后放到了木架子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暴烈,“如果大皇子这样觉得,便请亲自和皇上说,将我撤换去。”抬眼看去,他眼底未有一丝波澜,“届时九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不知大皇子担不担待的起。”
“你……”扬起的手终是落了下去,季骁看了一眼还依旧躺在床上的人,咬牙切齿地看向了一脸平淡的冬离,“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若是她出了什么差错,你死十次都抵不过!”
他未说话,只懒懒地转过了身整理起了银针。所有的人里没有一人比他还要急于让她醒来,所以对于季骁所说的一切,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若是醒了,我便立刻让你从这后宫里消失!”狠狠地丢下了这句话,季骁握紧了拳头带着满肚子的愤懑离开了那里。他总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的那个从来不为外人动容的九妹竟然会为了这个懦弱无能的小太医官而一次又一次地与自己作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这是又来找你麻烦了么?”凤音看着季骁离开的背影,笑着走了进来。
“早就习惯了,不是么?”这么多年的刁难,若是有一天不刁难了,反倒是有些不奇怪了。不过……看了一眼含音,冬离苦笑了起来。不过她走的这三年里,他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这突然热闹起来,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
“公主要何时才醒的过来?”
“就几天了吧,如果毒排清了,应该会很快就醒过来的。”
“这都多少天了,主子急的天天都睡不好,你要去给他看看么?”
看着凤音良久,冬离犹豫了一下,“他何时才会让我和她离开这里?”
“不会很久的。”凤音看着那好像根本没有防备的含音,心中却是一阵酸涩。说起实话来,她也不知,主子说的话到底要何时才能兑现。“对了,三皇子回边塞了,这事你知道了么?”
“听说了,好似还和皇后大吵了一架。”翻看着手中的书,冬离漫不经心地答着。
“皇后快要临盆了,可经不起这一番闹腾了。”
“呵,这有什么。”冬离笑的有些诡异,“这宫里可不会再平静下去了。”
“怎么说?”
“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放下了手中的书,冬离犹豫了一下,“应该过不了多少时日了。”
“啪”本是被凤音端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落在了地上,而她显然对此不能相信,“怎……怎么……”
“以我的医术,最多让他再多活一年罢了。”苦笑着走上前捡拾那一地的破碎,“就算师父来了,也不过能再拖几个月而已。”
“怎么会就一下子——”
“不算一下子了,当年音儿的事让他操心了不少,该是那时候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冬离说的皆是实话,当听到九公主吞食鹤顶红去世的时候,他是一下子瘫倒在了朝堂之上。而凤音将她送去莫神医那的事,已然是后话了。
那一日,朝堂之上的百官亲眼看见了一代君王在听见传话太监说完话后面色惨白地瘫坐在了龙椅之上,那样的颓然好似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那本是恍若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下子蒙上了阴翳,没有了神采。他就那样坐着,好似做了一个时辰,又好似坐了一天,更好似……坐了整整一辈子。
“皇上的身子骨可再也经不起操劳了。”搁下了手中的笔,将那一纸药方递了过去,“这药让公公天天给皇上熬,每日一副,可别忘了。”
接过了药方,凤音顿了许久才道,“这事你可别说出去。”
“我知道。”
月落日升,日落月起。在冬离越发消瘦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些许红晕。“醒了?”
眨了眨眼睛,含音有些困顿地皱了皱眉,最后有些犹豫地说道,“是冬离么?”
“对,是我。”本欲给刚刚张开眼睛的人倒水的冬离却是突然一愣,迟迟未有一语。
“你……冬离,冬离?”
“我在,我在这。”将手中的茶端了过去,“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为什么我看什么都好像蒙着纱一样,一点也看不清楚。”
低头擦了擦散落在床褥上的茶水,冬离的眉就好像那些缠据在一起的爬山虎一般无法舒展,“也许……”
“也许过几天会好的。”
含音没有说话,两人就沉默地依靠着,有一些东西不经意地穿插过了两人之间,很是微妙。
“也许永远都会这样,是么?”
“不……”
含音虽是看不真切,但好歹冬离缩在的地方她还是知道的,她微微扭过了头,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你不会骗我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