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署名的贫困山区的贫困户,也寄来了50元钱。他在信中说:“我们都很穷,但你的命比我们更苦。这点钱你一定收下!”收下吧,走过了17年漫漫卖血路的母亲!从此请把你自己的鲜血都留给自己。
爱到无力
丁立梅
母亲犹如一棵老了的树,在不知不觉中,它掉叶了,它光秃秃了,连轻如羽毛的阳光,它也扛不住了。
母亲踅进厨房有好大一会了。
我们兄妹几个坐在屋前晒太阳,等着开午饭,一边闲闲地说着话。这是每年的惯例,春节期间,兄妹几个约好了日子,从各自的小家出发,回到母亲身边来拜年。母亲总是高兴地给我们忙这忙那。这个喜欢吃蔬菜,那个喜欢吃鱼,这个爱吃糯米糕,那个好辣,母亲都记着。端上来的菜,投了人人的喜好。临了,母亲还给离家最远的我,备上好多好吃的带上。这个袋子里装青菜菠菜,那个袋子里装年糕肉丸子。姐姐戏称我每次回家,都是鬼子进村,大扫荡了。的确有点像。母亲恨不得把她自己,也塞到袋子里,让我带回城,好事无巨细地把我照顾好。
这次回家,母亲也是高兴的,围在我们身边转半天,看着这个笑,看着那个笑。我们的孩子,一齐叫她外婆,她不知怎么应答才好。摸摸这个的手,抚抚那个的脸。这是多么灿烂热闹的场景啊,它把一切的困厄苦痛,全都掩藏得不见影踪。母亲的笑,便一直挂在脸上,像窗花贴在窗上。母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要到地里挑青菜了。却因找一把小锹,屋里屋外乱转了一通,最后在窗台边找到它。姐姐说,妈老了。
妈真的老了吗?我们顺着姐姐的目光,一齐看过去。母亲在阳光下发愣,母亲说,我要做什么的?哦,挑青菜呢,母亲自言自语。背影看起来,真小啊,小得像一枚皱褶的核桃。
厨房里,动静不像往年大,有些静悄悄。母亲在切芋头,切几刀,停一下,仿佛被什么绊住了思绪。她抬头愣愣看着一处,复又低头切起来。我跳进厨房要帮忙,母亲慌了,拦住,连连说,快出去,别弄脏你的衣裳。我看看身上,银色外套,银色毛领子,的确是不经脏的。
我继续坐到屋前晒太阳。阳光无限好,仿佛还是昔时的模样,温暖,无忧。却又不同了,因为我们都不是昔时的那一个了,一些现实无法回避:祖父卧床不起已好些时日,大小便失禁,床前照料之人,只有母亲。大冬天里,母亲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里,给祖父洗弄脏的被褥。姐姐的孩子,好好的突然患了眼疾,视力急剧下降,去医院检查,竟是严重的青光眼。母亲愁得夜不成眠,逢人便问,孩子没了眼睛咋办呢?都快问成祥林嫂了。弟弟婚姻破裂,一个人形只影单地晃来晃去,母亲当着人面落泪不止,她不知道拿她这个儿子怎么办。母亲自己,也是多病多难的,贫血,多眩晕。手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疼痛,指头已伸不直了。家里家外,却少不了她那双手的操劳。
我再进厨房,钟已敲过十二点了。太阳当头照,我的孩子嚷饿,我去看饭熟了没。母亲竟还在切芋头,旁边的篮子里,晾着洗好的青菜。锅灶却是冷的。母亲昔日的利落,已消失殆尽。看到我,她恍然惊醒过来,异常歉意地说,乖乖,饿了吧?饭就快好了。这一说,差点把我的泪说出来。我说,妈,还是我来吧。我麻利地清洗锅盆,炒菜烧汤煮饭,母亲在一边看着,没再阻拦。
回城的时候,我第一次没大包小包地往回带东西,连一片菜叶子也没带。母亲内疚得无以复加,她的脸,贴着我的车窗,反反复复地说,乖乖,让你空着手啊,让你空着手啊。我背过脸去,我说,妈,城里什么都有的。我怕我的泪,会抑制不住掉下来。以前我总以为,青山青,绿水长,我的母亲,永远是母亲,永远有着饱满的爱,供我们吮吸。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母亲犹如一棵老了的树,在不知不觉中,它掉叶了,它光秃秃了,连轻如羽毛的阳光,它也扛不住了。
我的母亲,终于爱到无力。
永恒的母亲
三毛
在人生的旅途上,母亲所赋予生命的深度广度,没有一本哲学书籍能够比她更周全了。
我的母亲在19岁高中毕业那年,经过相亲,认识了我的父亲。母亲20岁的时候,她放弃进入大学的机会,下嫁父亲,成为一个妇人。
童年时代,很少看见母亲有过什么表情,她的脸色一向安详,在那安详的背后,总使人感受到那一份巨大的茫然。
等我上了大学的时候,对于母亲的存在以及价值,才知道再做一次评价。记得放学回家来,看见总是在厨房里的母亲,突然脱口问道:“妈妈,你读过尼采没有?”母亲说没有。又问:“那叔本华、康德和萨特呢?还有……这些哲人难道你都不晓得?”母亲还是说不晓得。我呆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身影,一时感慨不已,觉得母亲居然是这么一个没有学问的人。我有些发怒,向她喊:“那你去读呀!”这句喊叫,被母亲丢向油锅内的炒菜声挡掉了,我回到房间去读书,却听见母亲在叫:“吃饭了!今天都是你喜欢的菜。”
以前,母亲除了东南亚之外,没有去过其它的国家。8年前,当父亲和母亲排除万难,飞到欧洲探望荷西和我时,是我的不孝,给了母亲一场心碎的旅行。荷西的意外死亡,使得父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更有讽刺意味的是,母女分别了13年的那个中秋节,我们却正在埋葬一个亲爱的家人。这万万不是存心伤害父母的行为,却使我今生今世一想那父母亲的头发,就要泪湿满襟。
母亲的腿上,好似绑着一条无形的带子,那一条带子的长度,只够她在厨房和家中走来走去。大门虽没有上锁,她心里的爱,却使她甘心情愿把自己锁了一辈子。
我一直在怀疑,母亲总认为她爱父亲的深度胜于父亲爱她的程度。
还是9年前吧,小兄的终身大事终于在一场喜宴里完成了。那一天,当全场安静下来的时候,父亲开始致词。父亲要说什么话,母亲事先并不知道,他娓娓动听地说了一番话。最后,他话锋一转道:“我同时要深深感谢我的妻子,如果不是她,我不能得到这四个诚诚恳恳、正正当当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我不能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当父亲说到这里时,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站在众人面前,任凭泪水奔流。我相信,母亲一生的辛劳和付出,终于在父亲对她的肯定里,得到了全部的回收和喜极而泣的感触。
这几天,每当我匆匆忙忙由外面赶回家去晚餐时,总是呆望着母亲那拿了一辈子锅铲的手发呆。就是这双手,把我们这个家管了起来。就是那条腰围,没有缺过我们一顿饭菜。就是这一个看上去年华渐逝的妇人,将她的一生一世,毫无怨言,更不求任何回报地交给了父亲和我们这些孩子。
回想到一生对于母亲的愧疚和爱,回想到当年读大学时看不起母亲不懂哲学书籍的罪过,我恨不能就此在她的面前,向她请求宽恕。今生唯一的孝顺,好似只有在努力加餐这件事上来讨得母亲的快乐。
想对母亲说:真正了解人生的人,是她;真正走过那么长路的人,是她;真正经历过那么多沧桑的,全然用行为解释了爱的人,也是她。在人生的旅途上,母亲所赋予生命的深度广度,没有一本哲学书籍能够比她更周全了。
母亲啊母亲,在你女儿的心里,你是源,是爱,是永恒。
你也是我们终生追寻的道路、真理和生命。
一英尺母爱
王悦
面对病痛和死亡,她先想到的是让女儿们开心。为了逗我们一笑,她毫不犹豫地献出了最后一件可以奉献的东西。
就在我十一岁生日前不久,医生在妈妈身上发现了癌细胞。我知道癌症是一种很严重的病,外祖母就是得癌症去世的。但妈妈说她只需要去医院住一段时间,虽然身体会比较虚弱,会掉很多头发,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让我们不用担心。
一天下午,妈妈把我和七岁的妹妹茉莉叫进卧室,“请你们为妈妈做一件事,好不好?”“是帮您准备去医院用的东西吗?”我知道她明天就要开始化疗了。但妈妈摇摇头,她抱住我和妹妹,在每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穿着运动裤和宽大的T恤衫,妈妈仍然是个美女,尤其是那一头栗色的长发,柔软光滑,足有一英尺长,让我和妹妹羡慕不已。
“我想请你们为我理发。”妈妈把梳妆台上的剪刀递给我。“什么?给您理发?”我大吃一惊。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我也知道没人会让小孩子为自己理发。尤其是妈妈,她对头发非常爱惜,平时都去城里最高级的发廊打理头发。我拿起一绺妈妈的头发,放在剪刀中间,“您确定吗?”
“确定,请动手吧。”妈妈调皮地一笑,“我需要理发。”虽然我平时最喜欢摆弄芭比娃娃的头发,但剪真人的头发,这可是头一回。我有点儿兴奋,也有点儿紧张,慢慢地合上剪刀把,银色的刀片“咔嚓”一声合拢,一绺头发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不一会儿,茉莉也加入发型师的队伍。咔嚓,“哎呀,太短了!”“没关系,很好看,哈哈。”咔嚓,“糟糕,又剪短了,嘻嘻……”卧室里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地上的头发也越来越多。等我们完工的时候,妈妈的头发只剩下两三英寸,她像是刚跟割草机打了一场败仗。但妈妈对着镜子哈哈大笑,搂着我们说:“谢谢,宝贝们,我太爱这个发型了,看起来就像摇滚明星蒂娜·特纳。”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笑个不停。自从妈妈病了以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响亮的笑声了。
晚上爸爸看到妈妈的样子吓了一跳,“亲爱的,你的头发怎么了?”妈妈若无其事地说:“哦,我让杰西和荣莉剪的。反正化疗以后头发也会掉光,不如先让孩子们开心一下。”我当时还太小,对这段对话并没有在意。
现在,我也是一个母亲了。回想起那个冬季的下午,我终于明白妈妈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性。面对病痛和死亡,她先想到的是让女儿们开心。为了逗我们一笑,她毫不犹豫地献出了最后一件可以奉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