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肆内,一个伏在桌上醉醺醺的老头忽然爬起,一股凌厉的气势在那枯瘦的身板内缓缓酝酿,隐约可见似有雷芒流转。
羌芜阵前,
那醉老头凌空立着,一行酒水勾勒的字迹正悬在空中,被夕阳映的血红,“剑门关已闭,诸位请回!”
营帐内忽然飞出三人来,其中两人长相粗狂了许多,分别是羌芜二族的族长,羌成烈和芜狂沙,另一人则是那长相阴森的青年‘守鹤’。
“老家伙,你便是雷尚敬了?不过,偌大的剑山如今就剩你一个老骨头了吗?”守鹤阴森道。
雷尚敬忽然打了个酒嗝,腆着脸道,“我告诉你们,我杀你们就跟捏死三个蚂蚁一般。”
话语虽说的平淡,羌成烈与芜长沙二人听来却心中猛地一寒,守鹤亦是哆嗦了一下,振振道,
“你以为还是十年前的你吗?你还能活几日?”
“嗯?”雷尚敬微微诧异,“这也让你算到了?”
忽然话锋一转,微眯着双眼道“两个玉虚境,一个清虚境,蝼蚁。”
话音刚落,
地面上忽然开始诡异的蠕动,片刻后忽然浮现四个周身被黑袍遮掩的人来,分别带着赤、青、紫、黑,四色凶鬼面具。
“四小鬼煞?”“我道是区区东漠如何有胆量驱入中原?原来是地府在后捣鬼。”
守鹤阴沉道,“四大鬼煞,既然来了便动手吧。”
四人也不开口,迅速向雷尚敬围拢过去,守鹤三人亦是围上。
雷尚敬双目焉得凌厉起来,青衣长发随风飘舞,浑然没了方才糟老头的惰势。一道惊雷忽地在天空炸响,三尺之上化为一把雷剑,落入雷尚敬手中,似是欢呼雀跃。
“孤子,许久没有唤你出来了。”
赤面鬼煞面色微变,道“孤子雷剑!”
“阴魂阵!”青面鬼煞叫道。
四人各自手持赤、青、紫、黑,四色鬼旗一枚,四色鬼旗迎风而长,转眼化为数丈大小,一道阴黑的漩涡自旗阵内出现,将雷尚敬纳入其中。一时间,下方战场的冤魂如涌泉一般,纷纷涌入旗阵之中。
阴风鬼啸,亡魂大冒,
“你们这般亡魂本就不该再残存于世,虽说是被他们拘来,便当是为你们超度吧!”雷尚敬平淡的声音自旗阵中传出。
孤辰剑上,猛地绽放出耀眼的雷芒,但凡沾染了雷芒的冤魂,无一例外,尽皆化作一股青烟消散。
旗阵外,紫面鬼煞阴森的声音传来,“哈哈,超度?这千古战场不知藏了多少冤魂,你尽管超度来试试。”
自三千年前,邪灵一族被赶出中原,剑门便划此关为界,分割中原、东漠,而今三千年,战乱不止。不知多少冤魂枯骨葬身这剑门关沃土之下?
雷尚敬在其中折腾了一时三刻,冤魂之多,宛若无尽。
四大鬼煞苦苦维持着阵法运转,守鹤三人则如无事人一般,坐山观虎斗。
青面鬼煞苦道,“这老小子,怎得折腾了如此久?不是说他大限已到,年老色衰了吗?”
“你个老小子才年老色衰了!”雷尚敬怒斥一声。
孤辰剑上雷芒吞吐,累至百丈,宛若一条雷龙,被雷尚敬一把抽打在阵法之上,挥舞之间,凐灭了孤魂无数。
焉得,四大鬼刹身上电芒流转,自天灵升起一道青烟来,旗阵中阴黑的漩涡缓缓消散,冤魂四溢。
雷尚敬白发凌乱,剑指黑面鬼煞道,“那便不超度这些冤魂了,换作超度你吧!”
黑面鬼煞心中憋屈,心道“方才嘲讽之言,不是我说的。”
雷尚敬却丝毫讲不的道理,认准了他便是雷潮横扫,电如雨下。
其余三鬼煞纷纷避开,
方才片刻,那黑面鬼煞身上已然四散出一股焦肉味道,浑身焦黑,青烟直冒。
赤面鬼煞怒道,“你们还没看够?”
羌芜二人心中不岔,愤愤道“关我屁事!”。
说来此中因由,却是被雷尚敬一句言中。乃是地府在背后推使,借守鹤之手,才有了东漠之战。只是以守鹤阴冷的性子,大概只会袖手旁观罢了。
三人虽心中不岔,但如今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能让人陨了性命,故而急忙挡了过去。
雷尚敬哈哈长笑,道“来得好!”
雷鞭之下,几人俱是倒卷。
正要追击,雷尚敬忽然被一个巨大的黑色庞然大物阻住,模样像是个披着黑袍的巨大冤魂。挥臂之间,冤魂弥天,将那浑身焦黑的黑面鬼煞送至其腹中,紫面鬼煞连忙塞了颗丹药在其嘴里。
“我道是你们在干嘛呢?却搞出个这东西来,当是它阻得了我?”
那冤魂如恶兽一般,张牙舞爪的拍打着凌空飞行的雷尚敬。雷芒如雨,一道道划落在其身上,只是方才将其削弱,自冤魂巨人脚下又吸入数股冤魂进来。
“你们就喜欢玩这些没意思的游戏。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就是二十年前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雷尚敬畅笑道,
“只怪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数月前,忽然有个孩子送予我二十年的寿命!”
千丈雷光照的长空恍如白昼,所过处,焉得将那冤魂巨人一分为二,烟消云散。
四人相视,忽然甩出四面阵旗,化作一片阴黑漩涡将雷尚敬笼罩,急忙朝地面遁去。
雷尚敬如何看不出他们意图,片刻便突破了阵旗漩涡,向下方追去。只是漩涡散去霎那,风沙里一只狸猫忽然显现在他背后,一页黑白符纸眨眼便印在了他后背上。
雷尚敬猛地一窒,掉落下来,孤子剑上的雷芒亦是缓缓消失。只觉体内奇经八脉,脉门忽然被锁住,灵力皆不得运行。
落地的四大鬼煞皆是阴恻恻的笑,“清虚境界,没了灵力看你还能翻的起什么浪花?”
雷尚敬心中暗道一声“大意了。”
转而,又忽而诡异一笑,“仅仅是封住了灵力?你们难道不知道剑术吗?中原的剑术!”
身后的守鹤忽然阴森道,“自欺欺人而已。”
眨眼,化作一只狸猫,双爪直取雷尚敬后心。
两丈之间,雷尚敬忽地转身,一声清啸,三道剑芒。但见守鹤双目骇然,双爪之上鲜血滴落,腹中两道血痕,蹬蹬后退。
赤面鬼煞亦是看的骇然,鼓起道“一起上,他如今不过是个剑士而已。”
天空上,黑云密布,忽而朔风渐起,冷凝凝的风沙伴着点点雨雪。这凶兆之地,忽然安宁的异常。
一双眼睛遥遥望着,硕大的蝙蝠翅膀将她遮的严实。
斗了良久,
刀剑之声被风吹得哑然,四大鬼煞偶尔放出法术,打在清虚境界的雷尚敬却是无甚作用,羌芜二人拼的生猛,许是他们更擅长此种战斗吧。即便如此,七人依旧被那孤子剑斩的伤痕累累。
雷尚敬脚步虚晃之下,忽然被芜长沙一斧劈砍在肩上,剧烈喘息着,鲜血滴滴答答的淌落,“老了,不中用了,许久不曾练剑了。”
鬼煞四人阴森的笑,“那便到此结束了。”
话音未落,孤子古剑上忽然泛起一丝电芒,
赤煞剧惊,“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的!这符至少可以维持三日的。”
“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只是时辰到了,子时!”
雷尚敬单手扶着孤子剑,三尺之上,一道雷芒接天而落。
“知道它为什么叫孤子吗?因为它便是在子年子月子日子时铸造而出,可通天地雷电之力,不过它如今已经化作雷灵了。子时是它最强的时候,若是你有幸在子年子月子日子时得见它发威,嘿嘿!”
“逃!”几人异口同声道。
四煞缓缓融入土地,守鹤三人疾驰。刹那,大地之上惊雷乍响,宛若雷狱,背生蝠翅的怪人忽然尖叫一声拔地而起。
“我以为你不逃呢?”雷尚敬咂嘴道,“我说过要超度这些冤魂的,哈哈。”
整个剑门关宛若经了场雷电洗礼,
雪,开始纷飞的下。
次日,
隔着剑门,东西两界却是生出两副奇景,
东,苍宇孤城风瑟瑟,平沙万里绝人烟,云铺天,沙盖地,杳杳无穷;
西,须臾四野白茫茫,白雪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委委相惜;
战士们早早便收拾了行装。方芦裹了件氅子,静静看着。
号角吹彻长空,
“东漠的勇士们,入关!”
梧桐树下,一如往日,花依旧开,河依旧流淌,一个老头静静坐着。
三道人影忽然浮现,一黑、一白还有守鹤。
“来啦?”雷尚敬缓缓开口,
守鹤忽然厉声道,“老家伙,你时辰到了!”
“谁说我时辰到了?你们吗?”雷尚敬抬头望向黑白二人。
那二人缓缓扬起手中的哭丧棒,
梧桐树梢忽然滚落一缕赤红的火焰,被雷尚敬接过,
“凤凰真炎!”
一股不详的预感焉得浮现,守鹤急忙化作一只狸猫,霎那疾驰。
雷尚敬挥手之间,一缕赤红的真炎忽地弥漫而出,黑白二人刹那便被点燃,急忙化作白烟钻入泥土。真炎随风而卷,几乎将守鹤烧了个焦透。剑门关下百万将士随风而燃,羌图反应迅速,急忙带着方芦避开,却被真炎灼了个重伤。
“偌大的剑门,你们说过便过了?”雷尚敬叹了口气,“当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真炎袭来,毁灭中带着一缕生机,最后一段邪灵诀忽然在方芦心中解开,神藏穴中焉得横生出一道漩涡来。天地灵气疯狂沿着太始诀路线,一路自天灵而至神藏,忽地奔涌而入邪灵诀路线,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自天池穴蔓延至四肢百骸。
“正行的邪灵诀!”机缘巧合之下,那有如鸡肋一般的太始诀,仿佛早早为他准备一般,竟与诡异的邪灵诀不谋而合。
‘纳灵’之下,天地灵力极速涌入方芦体内,羌图亦有所感,望向闭目的方芦。
睁眼的刹那,紫气忽地自方芦百骸生出,弥漫周身。
羌图惊觉而退,怔怔道,“邪神?”
“羌图长老,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办。”
羌图莫名点了点头,望着方芦踏空而走。
大地之上,羌芜族百万大军已然化为灰烬,徒留下些焦石、残木,炽热的风吹得萧瑟。羌图打了个冷战,回头飞入东漠。
雷尚敬遥遥望着不远处的青年不由地咂了下嘴,
方芦一步步来到剑山,
“前辈,近来可好?”
雷尚敬瞪眼道,“好?却是被你害苦了。”
方芦抱拳苦涩道,“此事,实非晚辈所愿。我此次来,一来是向前辈道歉;二来,是为了归还孤辰剑。”
雷尚敬摆手道,“此事已了,道歉便不必了。至于孤辰剑,当初巫行云上山来求剑,掌门都没答应,如今却是被我扔给你,哈哈。”
方芦愕然,不知其所云,
“传说,这‘孤剑’剑门曾铸七把,分别子、丑、寅、卯、辰、巳、午,如今除了孤子剑仍留在剑山,其余六把数千年皆被取走,取剑之人莫不是旷世奇才,除了孤辰。”
“晚辈受之有愧,还请前辈收回。”
“你听我说完,最近一次在四百年前,传闻,当时巫族出一奇才,名巫行云,年纪轻轻便得纵横四海。后闻剑山有奇剑,便上山来求,只是‘辰剑’有灵,不允!这巫行云便在剑山赖了十年,后来……,关于这巫行云还有一段佳话流传于世,且不细说。再后来,便到了我这一代,剑山已然沦落如厮。那****给我送来二十年寿命,我作为回报便封了剑灵,将孤辰剑送予你,如此便两不相欠。”
“寿命能送人吗?我何时送予你二十年寿命了?”方芦微惊。
雷尚敬诧异了片刻,道“便是藏在那手帕中一截命线。”
“那手帕是别人托我送予你的。”
“我只知道是你送予我的,孤辰剑的剑灵,若是你有机会修道清虚境界,自然会开启。”
方芦无奈。
“另外,你若想阻止这场战争,便去枯木崖杀了那守鹤,他原形乃是一只狸猫。”
“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守鹤不死,是不会结束的。”
“可我又如何杀得了那守鹤?”
“他已经被凤凰真炎灼成重伤,你若是找得到他,定然杀得了他。”
“我知道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