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左展书提竿没灯时,段月也是全身进入警戒状态,看看段安手里的酒,这一路来自己没少喝的。瓦罐失礼香,拙政阁的人都知道这酒里的暗号。这个雨季太猛,各个河道中都有拙政阁的人在附近勘察水道水势水情的,就算长木船行驶再快,那一丝一缕的酒香早就该把他们的气息传出。可是谁会比拙政阁里的人更快跟上来?
段安非常细微的来来回回盯着四周一圈,压了压嗓子,不着痕迹的对段月小声道:“在南疆客栈里袭击我的那批人怎么会在这里?这荷香盖不住他们的气息,我能感觉到。”
段月皱眉,惊疑看了段安一眼,转而没好气看向赶鹅人左展书。左展书也是意外,连忙摇手表示不是他的人。
左展书也是恼火、心惊,难道地宫出了什么状况?自己出发当晚就发了信函,这几天里也是一天两封传书的,都快把自己养的那几只老鸟累翻了。居然让外人先进入了这个浅河滩靠近了木船?宫主身边有叛徒!?
附近的官道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二十四盏碧色的灯笼,排成两列由远而近徐徐而来。灯笼的中间是一顶黑褐色的宽敞步抬软轿,沁在着朦胧夜色里显得神秘、凝重。宫主亲自来了吗?
潜藏的人轻微地在移动,他们是冲着那队灯笼的。左展书猛的将竹竿树立在甲板,顺势腾空翻身跳跃,不,是飞腾,飞在了半空中,将手上的一粒荧光球拍散洒下,以船身为圆心直径一百五十米远的四周,瞬间一片闪亮光芒,如烟花般开放,又很快消失,回复到朦胧月色中。
但是,就这个瞬间就够了。就在闪亮那一刻,河滩里的一切动静亮敞敞的,显现了出来。刚好够来到河滩岸边的人看清木船,以及周边荷叶掩藏的人影。
段月果断的抛响弓箭哨,顷刻间,咻咻咻……,咻咻咻……,弓箭的拉动,飞箭穿越,咚咚咚,利刃穿透血肉,惨叫声在船外周边高高低低响起。段月手上的黑白两盒棋子一个个的往外飞出,可惜了王爷备用的蓝山玉子棋啊,都成了伤人的暗器,喂了极力靠近船身的几个人的穴位。
那队灯笼队伍里,猛地串出来几十条人影,几个呼吸间就飞奔着赶往河滩。段月赶紧的吹出一声悠长的撤退口令的啸声,弓箭手瞬间隐退。拙政阁里能第一时间跟上来的人应该都是那帮办治河的人,弄治河工程都是能手,术业有专攻,遇事紧急,接应一下搭把手还可以的。正面开杀?开玩笑!不干。让赶鹅人知道有拙政阁的人存在就好了呃,这种刀剑相接的酷活,先让高个顶着!
浅河滩里、岸边一阵阵混乱,本来茂盛芬芳的野荷一片狼藉。轿顶突然弹开,从中跳出一人来,高高的站立在轿顶上。就算是苍茫夜色也遮不住他那一身华丽的装扮,令人炫目的光从他身上放射出来,这光与刚才左展书拍散的荧光球一样,很快消失。但他那一头银色高扎的头发比月光还要明亮,那是一种像有生命力一样的魅力光环。
“阿展,你总算是回来了!银碧树的最新血脉都带回来了!”他的声音跟赶鹅老左展书一样,浑重、洪亮,但是若为苍老些,隆隆作响,像是来自天上。“二十年前,邵鞅六合石开始沉没,你引来这个不全之人开启了地宫启动法坛救她,我默许了,如今你再回南疆,是该还地宫的债了!”
左展书闻言,并没有应声,老头故意如此高调的宣扬,应该不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而是向今晚所有的伏在这野荷荡里各个势力宣言的。他转头盯着段月,果然小阁主真是邵鞅的孩子!可是,自己当年在银碧树坛中,为何只找到笇靖西与赵冀的六合石子,难道是那个银碧树花下垂落的触须包裹着的吗?那个当年吹笛子的到底是谁?
老人突然从轿顶倾身飞来,有点踉跄的落在甲板上段月摆的棋桌边。左展书慌忙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他,看来他是真的老了,这么点距离都有点力不从心?老人反手握住左展书的臂膀,沁凉但是非常的用力,脸像一只风干了的苹果,两人就那样脸对脸,眼对眼,左展书突然莫名的难受了。
老人盯着左展书脸上、身上,来来回回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道:“孩子啊,接手地宫吧,其他的随便你。”
看着拎灯笼迅速的将扑向自己的几个黑衣人阻隔开来,老人先开口道:“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的。地宫今时不同往日,叛逆横行,已是天下众矢之的。而我,时间不多了。”老人忽然夹紧肩膀轻微的战抖隐忍的咳嗽了几下,眉头紧皱却又自嘲笑了。
左展书扶着老人把他让到段月坐的位置,伤感,无奈,隐忍,张开嘴拖出一个声音:“爹——”泪,已经盈满眼眶。掉头看向段安,段安也是正盯着老人的脸,见左展书看过来,马上识趣地蹲下去将老人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头上,将手指搭在老人的腕脉上。猛地段安屁股跌在了甲板上,眼睛铜铃样看向老人,跟当年邵鞅一样的毒!邵鞅当年的毒是在南疆剑城被下的。
见到段安神情,左展书的心漏跳了好几拍,不可能的,他一直像神一样的强大。老人不忍左展书脸色青白,嘴唇没有了血色的样子,有些感性地疼惜道:“你知道吗?阿展,你终于回来了啊!爹希望,在抗争中步步失守的你,在看过了太多惨淡人生后的你,依旧能有当初少年的情怀。那个你不随波逐流,不人情世故,不甘拜下风。像爹当年啊,不可一世,狂妄自大。心里装得下世界,却毫不惧怕风浪。曾媚骨铮铮地,绝不会和任何人妥协。地宫要交给你了!交给这样的你!”
左展书不理他,扯起段安的衣襟,手抖着,他张开嘴,嘴唇在抖着,半响吸了吸鼻子道:“说话啊,什么情况啊?”“毒!最多还有一个月。”段安不忍看左展书的眼睛。
老人抓过左展书的手,让他转身看向自己道:“早半年前的事情了。还有一个月够用了。很多事情虽是听天命,但总是要先尽人事。你我的命运如此,地宫的命运也是如此!”他朝最靠近他的一盏碧灯笼招了一下手,那人马上跨上了船。
老人松开了左展书的手,看了看段月,看了看敞篷船舱里,两个清醒了仍是很虚弱得躺着的人,转头对左展书道:“保护好船上的人!地宫的所有秘密将暴露,我要去提醒一个人。”
左展书一愣,拉住他问道:“那个吹笛子的吗?”
老人看了看段月没有说话,就示意让人扶着跳到了岸上。
段安沉凝着,是的。现在最危险的就是师兄周元,可是他不能做什么,蕊蕊是他更是师兄的命。南疆重逢,师兄只交代有一句,保护好蕊蕊!地宫的人过去真的能保护好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