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美”出现了情况,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少,但秩序正常,加上警察们威严地站在那里,还没有人有意闯警戒线。
不过把守的警察和那绳子只能阻止无关人员进人,却不能避免围观。
一些人从“U”形警戒线的三个方向向“第一美”门前聚集,走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离他最近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句回答,几乎都是毫不例外地说:“警察在办案。”再问第二句:“出了什么事?”这句话的回答可谓五花八门:
“‘第一美’组织妇女卖淫被抓住了”;
“‘第一美’老板被杀了”;
“‘第一美’老板杀了人卷款潜逃了”;
“偷袭击了‘第一美’”。
真是莫衷一是,传言不断。
有些爱嚼舌头的人,把自己的猜测加工得活灵活现,夸张得无边无际。时间、地点、人物、过程、进展都有了说法,好像自己就是现场的办案人员,掌握着确切的调查资料。这些人不敢大声喧哗,虽然有意压低声音说话,还是传到了陈渝的耳朵里,让他这个真正的办案者都觉得云里雾里,啼笑皆非。
中国人天生爱热闹。
这年头人口多了,生活好了,无所事事的闲人不少。他们对媒体上的新闻已经腻了,就是不看电视也知道每天新闻的内容。不外乎三个方面:第一,中国的领导都很忙,每天开会,接待友人从不休息;第二,我们的社会生活都很好,GDP年年攀升,全国各地一派祥和,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第三,外国到处是危机,外国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天天都在死人、办丧事。这种呆板的三段式新闻,他们觉得已没意思了。因此“围观”一词就有了新的含义。
有人做过实验,在街心上看见一只蚂蚁,于是蹲下去认真观察。一会儿,第二个人也会蹲下去观察,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接踵而来,蹲的位置被占满了,蹲不下就站着。站着的人围成一圈,然后是一层又一层聚成一大群人,虽然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有若干种解释和说法。
前面的没走,后面的又来,直到拥挤不堪,把整个交通完全堵塞。外面的踮着脚尖朝里看,里面的看累了都东张西望地想往外出,却又挤不出来。警察来了,询问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最核心的那几个人心里明白,他们都趁着警察劝解,溜到一边偷着乐呢。又一辆警车停在了“第一美”的外围。两名身穿“白大褂”的法医取下仪器,好不容易地通过人群让出的狭窄通道进入警戒线内。
陈渝随即招呼:“张法医,罗姐在里面。”张法医向陈渝点点头,带着助手径直进了店门。
“罗探长,怎么回事?”张法医进门就问。
罗莎从沙发椅中站起来,走近张法医,简单地把情况作了介绍说:“在收银台前发现有血迹。”张法医来到收银台前蹲下身子,认真地察看了血迹,然后起身戴上白手套,开始工作。
助手小伍取出慑子和塑料袋在店内仔细斟查,寻找有用的物证。
法医忙活的当儿,罗莎走出店门,靠近陈渝轻声说:“你一会儿跟外勤组联系一下,一起去跳灯镇了解张洪利老家的情况”。
“好的。”陈渝轻轻应了一声。
罗莎又走近在外把门的王孝祖,对他说:“王哥,一会儿你先回凉风村去,到时小陈会来找你帮忙带个路,找个人,介绍点你知道的张洪利的情况。”
王孝祖非常配合地说:“要得。”
罗莎把“第一美”的那几个职工叫到跟前说:“‘第一美’出的事,我们已经立案,你们要配合,在结案以前,你们谁也不能外出。要及时地给手机电池充足电,24小时开机,让办案人员随时能联系得上,办案人员问你们的事情,一定要如实地回答,你们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法院的证词,谁不实事求是回答问题,干扰公安办案的罪名可不是好摆脱的。大家听明白没有?”
这番义正词严的谈话,让那些小年青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先还想申辩几句,看见罗莎这般严肃的架势,只好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回答:“听明白了。”
做完该做的工作,张法医和助手伍走出店门。
“整完了?”罗莎冲张法医问。
“该取的都取了。”张法医答。
“好,收队!”罗莎坚定地说。
小伍帮助罗莎给“第一美”贴上了封条。
陈渝取消警戒线,收了铁钳。
罗莎把自行车放进张法医警车的后备箱。
把守外围的警察纷纷上了警车。
围观的群众目送着两辆警车穿街而去。
一些意犹未尽的群众挤出人群趴在“第一美”幕墙的透明玻璃上使劲朝里观看,似乎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和说法。
王孝祖赶紧招呼妹妹王孝玲回村。
王孝玲第一次进城就遇上这么个烧心的事,可想而知,她的心情郁闷到了什么程度。
天边的云层被夕阳染得粉红。
义渡区公安分局的一间会议室灯火通明,显然是警察们又在加夜班。
义渡进一步强化社会治安治理,公安分局自加压力,对警察的要求比过去更加严格。过去由于财政压力太大,公安的警力配置严重不足。近几年经济运行更趋合理,区财政的状况有了好转,就广泛招揽警用人才。但进人有一定程序,有一个过程,并且警官学校刚毕业的学生也不是一进公安队伍就可以立即上岗,办案,使用顺手。还得有个培训、熟悉业务的过程,一时半会也难以解决人手不够的问题。没办法,有经验的好加加。
今天会议的内容是“第一美”造型发屋的案情分析。
罗莎先把介入这个案子的过程简明扼要地进行了介绍,然后说:“这个案子发生在‘第一美’造型发屋,发现的第一物证是血迹,我们把这个案子定名为‘第一美血案’,简称‘第一美案’?”
大家并没议论,这似乎是一种惯例,每一个案子取一个代号,只是为了区别于其他案子,至于名称,谁也不去考究它的内涵与外延,习以为常。
接下来是张法医代表科技检验组发目。
他说:“我们把取回来的血迹进行了检测,可以肯定这是人血,不是动物血。现在要弄清这是哪一个人的血。首先要看它是不是张洪利的血,但张洪利作为案件的第一当事人,下落不明,无法直接找到他的DNA样品。怎么办?需要找到与张洪利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的血液进行DNA鉴定。”
DNA鉴定是利用医学、生物学和遗传学的理论和技术,科学地从子代和亲代的形态构造或生理机能方面的相似特点,分析遗传特征,判断父母与子女、兄弟姐妹之间是否是直系亲缘关系。通常的血液DNA鉴定适用于认亲相关的家族亲缘鉴定案例,如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亲缘关系的确认,对于满足相关家庭的亲情需求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DNA司法鉴定,是指在诉讼活动中鉴定人运用科学技术或者专业知识对诉讼涉及的专业性问题进行鉴别和判断并提供鉴定意见的活动,是我国主要的法律鉴定制度。
司法鉴定的原则规定:第一,司法鉴定只能适用于诉公活动,是在特定的诉讼审判程序过程中,由法官启动的一项科学鉴定活动。换句话说,不参与诉讼活动的,不是在法庭打官司的,就不需要做司法DNA亲缘鉴定;需要打官司,诉讼到法院这个程序以后,由法院启动的鉴定,才叫司法DNA鉴定。第二,司法鉴定活动必须遵循《诉讼法》及有关司法解释进行,程序违法的鉴定结论不能成为鉴定材料。司法鉴定要做到:鉴定主体合法、材料合法、程序合法、步骤合法、方法合法、标准合法。
司法鉴定必须由相关机构,如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出具委托书,经过一系列司法公证程序所完成的鉴定,才叫司法鉴定,并只作为法庭证据使用,鉴定结论必须接受法庭质证才会有效。
张法医接着说:“DNA采样的过程比较复杂,目前我们公安机关还没有条件建立完整的全民DNA档案,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个案家访,做张洪利直系亲属的工作,让他们献血。”
陈渝代表外勤组发言。
他说:“我们在跳灯镇和凉风村进行了认真了解,张洪利父母早亡,一共两姊妹。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长姐为母,张洪利是他姐姐带大的。”
据当地人介绍,张家姐姐为把张洪利拉扯大,非常艰难。一直节衣缩食,一心一意为着张洪利的成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弟弟身上,她自己比较邋遢,从来不打扮,直到张洪利长大成人,姐姐却成为大龄“剩女”,耽误了青春,错过婚姻机遇在当地没人要。后来,经人撮合远嫁到新疆。
外勤组还查到一个人就是张洪利的儿子,还不到半岁,一个月前,被张洪利的老婆带回娘家去了。
张洪利结婚三年后,老婆才生孩子,按说这不应该,张洪利结婚比较晚,结婚时老婆年龄也不小了,“男大女大进屋就下”,为啥要三年?
当地人认为,张洪利婚后那么长时间才生儿子,本身就比较溪践。
张洪利老婆的娘家在湖南,她与张洪利是在网上聊天中认识的。据说张洪利的老婆有点“骚”,所谓“骚”就是农村对不太守规矩的人,所发生的到闻和风流艳事的说法。
这也难怪,张洪利本人就是一个拈花惹草的角儿,老婆耐不住寂寞也不奇怪,现代青年时兴“新生活,各顾各”。这就叫“屋檐水,点点滴,一滴还一滴”。的确,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老婆有些想法也有一些道理,未必就让你张洪利吃大肉,还不让老婆沾点腥?
陈渝说:“我们组还掌握了张洪利姐姐和他老婆的电话。”
两个组对案子的发言,给罗莎很大启发。
但是,她认为张洪利儿子的血样不宜采集。
原因有二:一是孩子太小,传统的DNA亲缘鉴定是进行血型测试,需要大量的血液样本,不满一岁的孩子大量抽血,会对他今后的发育有影响。同时,这种鉴定方法,过程繁琐,取样痛苦,如果孩子配合不默契,错误率较高。第二,如果张洪利的老婆真如陈渝小组走访的那样,
孩是不是的说,是,进DNA定,只能把案情的方向弄偏,弄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复杂。
如此看来,唯一能采血样进行DNA比对的只有张洪利他姐了。
罗莎通过电话,把张洪利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的姐姐和妻子。
姐姐听到这个消息非常伤心,哭着在电话中唠唠叨叨地表白,拉扯弟弟成人很不容易,她当年是如何地省吃俭用,如何地克勤克己,如何地操持劳累。希望警方一定要尽快破案,严惩凶手。她表示一定积极协助警方。同时也表达了她的苦衷,目前张洪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又远在新疆,即使立刻赶过来也作用不大,希望警方能采用别的办法采集她的血样,并表示警方一旦掌握了弟弟的确切消息,就马上赶过来。
张洪利妻子的态度倒是非常积极,在电话中听说丈夫失踪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提醒警方,立即封存张洪利的账户和财产,并决定尽快从湖南老家赶回来,她显得迫不及待。罗莎让她不要着急,先在原地等待,积极配合,如果需要的时候,一定要随叫随到。
账号的事提醒了罗莎,她让陈渝持介绍信到银行冻结张洪利的。
陈渝在几家银行跑了几天,终于查到张洪利的一个主要账号,账上的存款数目比较大。遗憾的是,有一大笔存款在前天被人取走了。
这一线索给罗莎带来惊喜,顿时感到峰回路转,她相信这个线索会给案情的侦破带来生机。她要从这笔巨款被取走上找到突破口。
罗莎立即布置张法医带小伍到新疆去采集张家姐姐的血样。她自己与陈渝交流沟通各自掌握的信息,梳理案子的头绪,展开规模性调查。首先要弄清楚取款人是谁,这是线索的关键所在。
这个比较容易查清,银行进出的每一笔业务都有详细记载,只要是在窗口存款取款都有录像监控,调阅相关的资料看看就成,不过工作量有点大。
罗莎让陈渝抓紧查。
答案很快出来了,据银行方面提供的消息说,那笔巨款是张洪利本人取走的,是用他的居民身份证取的,张洪利还白纸黑字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这样呢?
罗莎有些不放心,让陈渝再找银行把张洪利取款那天的窗口监控录像资料抱回来挨个儿查看,结果证明,确实是张洪利本人取走的。
张洪利为哈要取走那笔钱?取走自己的钱,再让自己消失,从逻辑推理看,好像并无多大意义。假如张洪利与妻子不和,已经到了离婚分财产的地步,转移财产是情理之中的事。现如今离婚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正大光明,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消失呀!如果是夫妻共有的财产,转移了也不行,也不能算数。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只要你一出现,钱财照样得交出来,而且时人民法院将强制让你交出,既没面子,还人财两空。如果长期躲藏,永远消失,那么取走的这点钱好像还不能支撑到让一个人终生隐姓埋名的程度。如果不是张洪利主动消失,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别人让他消失。比如谋财害命,其中有贼,也可能有他妻子或其他眼红他钱财的人。再就是与他有仇的人,既得了他的钱财又要了他的小命,还有一种可能是张洪利犯下了警方不曾掌握的滔天大罪,携款潜逃。
罗莎认为第三种可能可以排除。如果是张洪利犯罪后取款逃逸,那只能是有预谋地故意犯罪。比如杀人,杀的是谁,总得有个目标,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什么方法,总得有个程序。眼下,他的妻子和周围的人都活得自由自在,也没有接到谁向警方报案说谁已被凶杀。
最近这个时段,不要说义渡,就是整个C市都没有人报警发生凶杀案。C市开展社会治安综合建设以来,成效非常显着,过去搅得C市不太安宁的一批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已被打掉,杀人、抢劫、爆炸、绑架、强奸等明显减少,命案侦破率保持在90%以上。交警巡警合成了一个警种,交巡警和校警的设立,有力保障了市民的安全。
交警巡警合一,是人类社会进步的表现。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普遍采用的成熟警察勤务模式相比,过去的“交警只管交通、巡警只管治安”的分离模式存在较多警务矛盾,也由此带来执法漏洞,导致执法质量低下。“交巡警合一,并不是将交警、巡警部门简单合并,而是要实现‘1+1>2’的效能”。过去并不是不愿意搞这种模式,而是经济发展没有达到相应水平。现在有了些经济实力,来投向民生,加强警务,保障社会安定,这是人民群众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旁证也否认了张洪利行凶杀人的可能。
据与张洪利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反映,张洪利没有喝过多少墨水,不是卩种特别有心计的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说到哪,做到哪,心里藏不住事,没有多少城府,更不用说凡事细心谋划。谁要是惹恼了他,马上可以出手,打完之后,一了百了,绝不记恨;从表面现象上看,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谁发现他与别人发生“过节儿”闹到动刀动枪的地步,每天上班稍有空闲总是和职工嘻嘻哈哈开玩笑,有时还哼几句小调,情绪上也很阳光;再者,亲口答应了同乡好友王孝祖的约见,在电话里表现急于见面,热情大方,态度十分诚恳,没有一点欺骗和要逃跑的前兆。
排除了第三种可能,就只剩下第一、二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