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乃意却留意到,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些微微凸起的老茧,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
这样的老茧,任乃意并不陌生。
这应该是长期持剑或者是手持武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该你了。”男子含笑的声音轻轻响起。
任乃意脸上一赧,连忙收回自己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望向棋盘。
她不由地吃了一惊,他竟然以一子冲破了困境,扭转了整个棋局,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棋盘瞬间变成了白子的天下。
这盘棋下了很久。两个人都是高手,又难得遇上如此好的对手,一局棋下来,竟打了个平手。
两人相视而笑。
男子笑着道:“小姐的棋果然下得很好。”
任乃意亦是觉得难得的开怀,她望了望天边盈润的月色,忽然道:“公子可急着去会你的相好吗?”
男子忍俊不禁,玩笑道:“还未到三更半夜,不急。”
任乃意转头笑看他一眼,问道:“那不如在我这院中赏月?”
任乃意为他泡了一盏茶。
男子轻抿了一口任乃意特意为他泡的一盏茶,“这是小岘春?”
“是。”
男子深望了她一眼,“这茶甚为难得,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看来云三皇子的确很喜欢你。”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
两个人闲闲地坐着,庭院之中夜风徐徐,吹动两人的衣襟和发丝。
男子望着那溶溶月色,忽然轻声道:“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男子没想到她竟然能对出下面的四句诗,不由地带着一分惊喜凝着月光下任乃意清丽明亮的脸庞。
这两阙诗,是(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在月色下第一次约会时所对的。
是情窦初开的男女互诉爱意以及寂寞心事的诗。
任乃意一时并未察觉到这首诗其中的暧昧,只是听到男子忽然开口,便下意识地说出了下面的四句。
许久之后,她才猛然间醒悟,脸色陡然大红,转头望着男子,急急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口快,并没有别的意思。”
男子隐忍着心中的悸动,口气有些受伤道:“我以为我与小姐之间正是如张生和盈盈一样是两情相悦的。”
任乃意嘴角忍不住轻抽,心道,老娘还是头一次遇到可以让我不断语塞的人。
她冲着男子甜甜一笑,“公子,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找你的相好吧。”
男子倒也配合,缓缓站起身,在离开之前,半真半假地凝着任乃意道:“我从来没有将她看成是我的相好。”
半个月后,西北传来了战事的捷报。
云子恺精心筹备多日,终于在某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领着数万云国的士兵,直捣靖国军营,损敌万千,射伤了宇文烈。
在给予靖军沉重的一击的同时,还成功地救出了被宇文烈扣押的司马佑。
而那所谓的割城和赔款的屈辱信函,自然也随着这一场胜仗而彻底变成了一张废纸。
云子恺凯旋回京的那一日,云国所有的百姓都纷纷夹道相迎,争相称颂着这一位英勇果决,为云国重新赢得尊严的三皇子。
朝中那些原本并不看好云子恺的朝臣,经此一事,也纷纷转移了立场。
而一向最疼爱云子恺的云建帝,更是心中欢喜,在云子恺回京述职的那一日的早朝之上,便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册封云子恺为云国太子,并授予其枢密院事,掌管云国军政兵权,京城节度使以及户部侍郎的职位。
一时间,云子恺变成了整个云国除了皇帝之外,权利最高的人。他不但掌管着所有云国的军政大权,同时还掌管着选拔科考人才以及官员选拔升任的权利。
时事造人。一场让云国备受打击和屈辱的战事却成就了云子恺深藏经年的欲望和野心。
多年之后,当云子恺回忆起这段一生中最为辉煌的岁月时,他才深觉,这短暂的荣光和浮华,其实并不比那一年的初夏,初见到幼年时的任乃意来得更为有趣。
云国仿佛又回到了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这一日,正好是个秋高气爽的大好天气,云建帝偶有闲心,便邀了众人,坐着云国最大的一艘画舫,游湖赏秋,吟诗作画。
画舫上,有云建帝,王贵妃,太子,大皇子,九皇子,文福公主,荣王一家四人,一些机要大臣和任乃意。
任乃意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不过皇帝亲自开了口让她也参加,所以她根本无从推脱。
画舫之中,每个人都在开怀地饮酒作诗,庆祝着这一场大快人心的战争。
不久之后,众人们开始纷纷当着云建帝的面夸奖和赞颂起云子恺这场战事中所变现出来的非凡胆识和谋略。
任乃意坐在画舫的最角落里,淡淡地望着坐在云建帝身旁的云子恺。
在一众臣子的簇拥之下,年轻的云子恺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一边浅茗着手中的茶,一边浅笑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
云子恺,并不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人。
其实,人都是很矛盾的。
越是对自己有信心的人,反而越不会为别人的观感和评论所影响;相反,那些总是容易被他人的思想所左右的人,往往是内心自卑的。
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子,笑问道:“多日不见,大哥最近可好?”
大皇子仿佛没有意料到云子恺会突然将话题转向自己。
他望向云子恺的目光甚至有一些呆滞,尤其是他身上穿了一件暗灰色的罗单,与风流倜傥的云子恺比起来,仿佛是云泥之别。
过了好一会儿,他略显仓惶的声音才响起。“多谢太子关心。本王最近甚好。”
云子恺笑道:“大哥看起来仿佛脸色憔悴,反正你朝中事务并不多,不如趁着闲暇,好好地调养一下身子。不要像臣弟如今这样,想要休息却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