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喊。
再拥抱一次,从此之后,天涯海角,各自生活。
靠前几步的人停下,僵硬良久才在灯火阑珊中转身,一步步靠近,用力抱住眼神清透而忧伤的女子。
秋夜微凉,紧紧相拥的两人站在街头,任由风迷了眼。
“不是说好拥抱过后,两个人就一起放手……”
透过车流带来的呼啸声,一句应情应景的歌词远远飘来,仿佛是上天为他们彼此说的告别语。
只是两个人一起放手,拥抱过之后的他与她,是否能够?
两颗温热的液体落在脖颈后,如若置身梦中的她听到耳畔串串呓语,可是噪声太大,一句也听不清。
又一阵风拂过时,欧隶艰难而决绝松了手。
爱情是什么,无人教过,只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与常人稍异的经历告诉他,若爱,首先得尊重,所以,自始至终不愿勉强。他了解她的心软,更了解她的倔强,只要有半分不情不愿,两个人绑在一起有何幸福可言?假如离开是她最想要的决定,成全是他的唯一选择,就像甚至愿意眼睁睁看自己骨肉在冰冷手术刀下丧生,没有人了解当时坐在车里的他有多痛,然而,比这种痛更惨烈的是,不能亲自给她幸福。
噪杂却空旷的街头,夜风徐徐穿过。
踉踉跄跄的黑灰背影在朦胧泪眼中变小,消失。
暖暖怀抱突然空荡荡,风穿透上衣,不依不饶的逼仄心房。
整个世界,随之空了。
曾经,欧黎是生命重要的一部分,他们相遇在美好年纪,有一场动人爱情,即便遗忘数载,谁也不能否认那段感情被铭刻在骨子里,因此宋词一度想过自己其实并不爱后来出现的欧隶,他只是欧黎的替代,梦中少年的延续。然而,一次次的隐隐心悸与此时此刻的身体发软却清清楚楚告诉她,将欧隶彻底从生命中剥离,是种无法言喻铺天盖地的痛——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不是爱情,不知从什么开始,他也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陈碧海开车赶到,泪水簌簌扑落的宋词正坐在街边长凳上。
听完好友哽咽的诉说,她从包里取出烟点燃,幽幽吸了几口后,淡淡道:
“欧隶其实还求过一个人,就是我。我从东京回来是丢掉几单生意下的仓促安排,后来他要我照顾你,我问他算不算请求,他说算。其实,这些天他根本没住过酒店,每晚都把车停在江边能看到你的地方,睡在车里。我理解你的别扭,难过和矛盾,但我想问一句,平心而论,欧隶做错过什么?”
宋词不语,怔怔望向马路对面霓虹渐次。
“错在不该为兄弟报仇?不该爱上你?还是错在不该任你想做什么都不干涉,包括恢复记忆?”
陈碧海咄咄追问,瞧见神色惘然的她亦有忧伤,复又换成语重心长的口吻:
“旁观者清,在我看来,他没有做错什么。欧黎是他亲人,关系又好,怎么可能不想报仇?爱上你,我想他的心路历程并不亚于你现在的艰难,撇开之前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可能害兄仇人不说,即使到现在,你以为他不纠结吗?你是他哥哥深爱过且付出生命的女人,如果他不爱你到一定程度,我觉得,以他的性格怕是不会跟你说今天那些?是第三者,又不是第三者,说得多伤感啊…”
“别说了。”
轻轻抱住头,不忍再听。
句句在理字字无错,可惜,人有时就那么奇怪,情感和理智之间始终难以达到完美的平衡和取舍——
如同心魔。
越是想克服,越畏惧它的存在。
“我想离开这儿,出去散散心。”
去流浪,去远方,这是以前经常和欧黎念叨的话。
如今,或许更适合一个人去,凭吊,回忆,行走,遗忘。
“好。”心结若想纾解,还得靠自己。陈碧海不再多费唇舌,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去英国吧,宝贝上次就说过要你去找她玩儿,她一个人在那边快活是快活,到底孤单了些。放心,等我把手头工作捋捋清楚闲下来一些,我肯定休假去找你们。还记得宝贝说过的吗,带我们去买漂亮衣服去看各款帅哥。”
“英国…”听到最后,宋词终于露出一抹浅笑。友情,总是比爱情简单很多。
“签证会不会很难?”
“交给我。”
夜深,氤氲城市上空的薄雾渐渐扩散下来,五光十色的灯光恍若坠入朦胧仙境般美丽。
一前一后的两辆车驶向归途,后面那辆车里的披着长卷发的女子带好耳机,熟练按下号码。
“欧隶,为什么这么快回意大利?你,要放弃宋词么?”
“放弃…怎么可能放弃,说过的,哪怕耗尽一生光阴,我也要努力一点点修复她的安宁快乐。”
“她想去散心,我已经建议她去英国找宝贝。抱歉,我只能帮到这儿。”
“谢谢你。”
“冲你那句‘如果我是男人,你能和我做很好的朋友’,也得帮。宋词是我姐妹,我要她幸福。”
“签证及飞机等我会安排人去办,弄好一起交给你。另外好好看管In-Flower,我相信你做得到。”
“你,不会再回来了么?”
“或许会,如果…”
如果什么,他没有说。
挂断电话的陈碧海觉得,他的如果只能与宋词有关。
爱情的魔力,真真令人叹服。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遭遇这种痛并快乐的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