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玄眼眸一闪,附耳在潘子洵耳边说了几句。潘子洵微微笑着点点头,便将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使劲一扔,那酒杯便被摔的粉碎。老鸨听到舱里有动静,吓的忙进来看个究竟,却被潘子洵用手指着斥责道:“这个弹曲的正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几年前被人拐卖,官府里都下了寻人文书的,没想到今天在你这个匪窝里找到了,别的也别说了,快点跟我去一趟知府衙门吧!”说完起身拽着老鸨便往舱外拖。
老鸨看他怒容满面,不由吓了一跳,忙挣脱了潘子洵的手说道:“我们就是做花船生意的,也都在官府里拿了执照文书,怎么会是拐卖人口的匪人呢?这个霜儿姑娘我也是刚买回来没多久,我这里有契书为证的!“说着便要去后舱找买人的契书给潘子洵看。
潘子洵哪里容她去找那纸文书,只吵嚷着要拉她去见官,两个仆役听见动静也忙走过来看是什么回事,那两人身材健壮,看老鸨被潘子洵拉住不放,便想上前动手打人。李舒玄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这位潘少爷可是知府衙门里的贵客,若是他有了点差池,只怕你们不仅生意坐不下去,还要进知府大牢吃官司的!“一句话倒是吓的那俩人不由迟疑着不敢上前了。
老鸨被潘子洵揪住衣领,将她的脖子勒出了一道红印,疼的忍不住哀嚎起来:“请这位少爷快些放手,这霜儿姑娘若真是少爷的亲戚,老婢自然不敢再留在船上了,只是当初买这位姑娘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姑娘来的这一段时间生意也清淡,在霜儿身上花的衣服钱和脂粉钱也就算了,可是那二百两银子还请老爷赏还给老婢!”
李舒玄听着老鸨说的和银霜刚才一致,便给潘子洵使了个眼神,假意劝道:“子洵你且先放手,咱们等她拿文书出来看看,若真是不知情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霜儿姑娘,就先饶她这一次,让她跟咱们回知府衙门那里找傅庭筠拿身价银子,若是她找不出文书来,这就回去喊了衙役过来将这船给封了,将这些人都用链子栓走就是!”
潘子洵假意听从李舒玄的话放开了老鸨,老鸨听李舒玄提到了傅知府家公子的名字,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忙钻进后舱寻着当初银霜的卖身文书递了过来,潘子洵仔细看完文书,小心折叠好放进怀里,然后对老鸨说道:“小爷今天出门没有带银子,你让船划回到岸边,派人跟我去知府衙门里拿身价银子吧!”
那老鸨哪里敢去知府衙门那里去拿银子,她想着霜儿来的这段时间赚的钱其实也够本了,趁早将这个烫手山芋打发出去也好,便苦苦哀告潘子洵:“老婢怎么敢去知府衙门里去问官老爷要银子,只求少爷好歹赏多赏几两身价银子,就算是可怜老婢了!”千哀求万祷告,就差没跪下来向潘子洵磕头了!
潘子洵心头暗乐,脸上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李舒玄在旁边假意相劝,争执了半天,潘子洵将自己的钱袋仍在桌上,“小爷今天带的钱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人我是要带走的!”
老鸨上前拿起钱袋看了看,里面大概有五十多两银子,不由得又哀求道:“少爷好歹再赏一些,千万别让老婢亏得太厉害了!”又转身求着李舒玄再好歹添几两银子,李舒玄无法又将袖中的四十多两银子也掏了出来,潘子洵还瞪着一双大眼恶狠狠的看向老鸨说道:“小爷今天就带了这么多银子出来的,你要是觉得少就去跟我到知府衙门里拿,只管缠着我朋友做什么?”
几人一路吵闹着,此时画舫已经划到了西湖边上。银霜早将头上的首饰手镯耳环之类的钗饰都摘了下来堆在桌上,又脱下身上的锦缎衣服扔在一边,老鸨没有办法,只好自认晦气眼睁睁的看着潘子洵和李舒玄领着银霜上岸而去。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银霜对着潘子洵深深行了个礼,眼泪又流了出来,“今天幸亏两位公子搭救,不然银霜还不知道要在那肮脏之地淹留多久,以后两位公子有什么吩咐,银霜无不听从遵命!”说完又冲着李舒玄也是深施大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潘子洵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银霜姑娘不要这么客气,我和金奕也算是好朋友,大家还是吴江老乡,这点小忙算不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要是想回吴江的话可以过几天和我们一起走!”
银霜脸上的神情变得黯然起来,“我已经沦落风尘好几年,怎么有脸再回吴江县呢!况且即便回去了,大小姐也是容不下我的,银霜现在只想找个古庵出家去修行,在佛前忏悔去除这几年的罪孽,别的就什么也不想了!”
李舒玄听她说的如此凄凉,不觉也替她有些难过。潘子洵瞪大眼睛看着银霜,忽然拍了拍手说道:“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你们崔家的二小姐现在也在杭州住着,你既然没有地方可去,干脆先去她那里暂住也好,那位二小姐看着人很和善,定然能收留你的!”
银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二小姐也在这里!以前我们少爷到处打听二小姐的下落,几乎将整个苏州都找遍了,二小姐原是府里心肠最好的一位主子,”她说到这里又变得有几分沮丧,“只是银霜沦落风尘多年,怎么有脸再去二小姐身旁服侍……”
李舒玄也觉得潘子洵说的有理,玉锦那边人手本来也不多,银霜是知根知底的旧仆,倒是能在玉锦那边帮忙做很多事的。于是也劝解道:“以前那些事你也是身不由己,又何必内疚自责?二小姐在这边正缺人手,你既然知道她为人心地善良,跟着这样的主子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
银霜听了也无言以对,只好跟着潘子洵和李舒玄来到了恒春巷玉锦的家门外。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玉锦刚吃过晚饭,便听说李舒玄和潘子洵过来求见,还领了一位姑娘同来,她不由心里有几分疑惑,暗想早上李舒玄碰了一鼻子灰离开,没想到晚上又带着另外两人回来,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银霜进门后便向她磕头行礼,潘子洵早在一旁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玉锦当初在崔府被春晓烫伤的时候,银霜曾经亲自过来给自己敷过药,后来又在府里经常见面,所以对她颇有好感,如今听到她被浣芸害的如此悲惨,心里更是十分同情,忙爽快的说道:“我这里倒是正缺人手,银霜姐姐若不嫌弃就在我这里暂住就是!你和桑青夏荷在一起,大家也好做个伴!”又让桑青去找几件自己不大穿的衣服给银霜穿上,让夏荷领了她出去安排住的地方,神情里没有一点鄙视和不屑!
李舒玄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暗暗称奇,他虽然相信玉锦会对银霜施以援手,可是没想到她如此爽快大度,要知道银霜可是从青楼里被救出来的,要是别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会避之不及,深恐“娼妓“那两字污了自己的清白。
潘子洵冲着玉锦竖起大拇指,满眼的赞许之色:“我就佩服崔小姐这样大气爽快的女子,以前他们那些人胡说您在吴江这样那样的事情,我看那些人都是放狗屁,以后二小姐有需要我潘子洵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好了!”
玉锦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看了潘子洵一眼,正对上一旁李舒玄看过来的黝深眼神,那眼中满是赞赏和惊奇,她不由觉得两颊有些发热,忙又问潘子洵道:“银霜的赎身银子花了多少?她本来就是我二表哥的贴身丫鬟,这钱应该由我们来出才是!”
潘子洵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由哈哈大笑,“多亏舒玄出的主意,让我假称银霜是失散的亲戚,这才唬住了老鸨,给了她几十两银子就已经便宜她了,这是我和舒玄做的好事,你可不能来和我们抢功!”他将惩治老鸨的经过讲了一遍,尤其是模仿那老鸨的哀求腔调真是惟妙惟肖,逗得玉锦不由笑出声来。
李舒玄站在一旁看着玉锦和潘子洵两人谈笑,烛光下玉锦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如同两颗黑宝石在熠熠生辉,散发着异样的神彩。他正凝神瞅着玉锦,却正和玉锦的目光对个正着,忙收敛心神正色对潘子洵说道:“既然银霜姑娘已经安置下来,天色已晚咱们就别打扰崔小姐了!”说着便拉着潘子洵向玉锦告辞离开了!
两人走出院门来到恒春巷口,潘子洵挣开李舒玄一直拉着他的双手,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舒玄,只是不开口说话。李舒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问道:“子洵你只管看着我作甚么?”
潘子洵嘴角微微一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实话和我说罢,中午你闹着要回吴江去,是不是和这位崔小姐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