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玄闻言神情有些古怪起来,他似乎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先送几位小姐下山回府吧!”对潘子洵的问话避而不答,反而是转身往山上走去!
傅庭筠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舒玄的背影,暗想这位好友对自己似乎隐瞒了一些什么,舒玄之前只说崔小姐因为家里进了贼人而名誉受损,所以他母亲不满意这门亲事才不同意和崔家结亲!可是听表弟潘子洵刚才所言,里面似乎还牵扯到了人命官司,看来其中另有隐情,还有表弟刚才说的那个金奕又是何人呢?
潘子洵看到李舒玄自顾自走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表兄说道:“这位崔小姐的事情在吴江已经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她父亲原来是京城里的四品官儿,崔家也算是吴江县里的名门望族。可是因为这位小姐无故打死丫鬟而惹上了官司,这样的小姐谁敢娶进门啊,李舒玄不会因为我说出这事而生气了吧!我以前以为这小姐和她表兄金奕是一对儿,因为李舒玄和金奕挣着买东西,我看不过还和金奕打了一架,不过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
傅庭筠听潘子洵的话题越扯越远,忙打断了他说道:“舒玄说的对,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去明天再说吧!”心里却是越来越疑惑起来,刚才看那位崔小姐温雅秀美,如何能是那种将丫鬟打死的骄纵之人?若真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姑娘,只怕李舒玄也不会患得患失念念不忘若此吧!
傅庭兰听二哥说玉锦已经走了,不由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玉锦姐姐怎么已经走了,我还想着等会一起去西湖里坐船赏月呢!”她身旁的鲁采芍偷眼看了站在亭外的李舒玄几眼,也低声附和着说道:“要不咱们去接玉锦妹妹回来,反正今天是中秋夜,晚点回去想来也不要紧?”
傅庭筠皱皱眉说道:“天色都晚了,再晚回家恐怕爹和娘要着急了!”他虽然只比傅庭兰大几岁,但是办事一向老成稳重,傅庭兰听这位二哥的话比家里其他人尤甚。只好一声不吭的搀着丫鬟的手往山下走去。
史玉凤看到站在傅庭筠背后的潘子洵,想起刚才这人说自己丑陋甚是无礼,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向表哥说道:“你背后这人是哪里钻出来的野人?刚才窜出来吓了我和鲁姐姐一跳,真是没有教养!”
潘子洵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刚才不知道是谁鬼哭狼嚎的乱叫,倒是吓了小爷我一大跳,刚才是我说错了,就贵小姐这幅姿容,劫匪要是把您劫走了,肯定会谢天谢地的,因为以后再打劫的时候不需动手,直接将您小姐供出来就能将那些胆小的人给吓死!”
史玉凤没想到潘子洵说话如此刻薄,不由气的哭了起来,她拉住傅庭筠的袖子不放,一个劲的要二表哥给她讨个公道。傅庭筠头疼的瞪了潘子洵一眼,好说歹说才将表妹也劝下山去,这才低声斥责潘子洵,“那是我舅舅家的宝贝女儿,平时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她上面的几个哥哥也都是糊涂性子,你何苦招惹她来着!”
潘子洵郁闷的叹了口气,“这世间女子真是各自的命运不同,令表妹长的不好看也就罢了,又生就一副霸王脾气,偏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外面不知道的都以为她还是贞淑娴雅的大家闺秀呢;那位崔二小姐,比仙女还要漂亮几倍,见人也温雅有礼的,却落得闺誉受损流落他乡,可见人言是这世上不可信的东西!”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舒玄闻言身子微微一动,潘子洵平时虽然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可是这几句话说的倒甚是有道理。俗语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想和玉锦相处的那短短几日,自己还真挑不出她言行举止中有什么欠妥当的地方;可是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一念之差,害玉锦逃离家乡无依无靠的流落异地!他只顾在一旁神情恍惚的想着往事,连傅庭筠招呼自己下山都没有听到。
傅庭筠看到李舒玄神色异常,倒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骂了潘子洵一句“多嘴”,几人便下山跟在马车后面骑着马逶迤前行,鲁小姐半路上要回县衙那边的鲁府,史玉凤则是要回艮山门这边的史家。傅庭筠便托了潘子洵和李舒玄分别送她们回去,自己则弃马上车和二妹庭兰同行,傅庭兰一向和二哥无话不谈,这一路上已经把和玉锦交往的前后情形都详细说了一遍!
傅庭筠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越发断定,这位崔小姐绝对不是潘子洵所言的象玉凤表妹那样欺凌弱小性格骄纵的大家小姐,更不可能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多半是受了家里的逼迫欺凌才逃到这里的,他不由对那位崔小姐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心里暗下决心定要帮她一把。
玉锦和施复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子夜时分,第二日一大早,玉锦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给施复看伤,大夫过来看后说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又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便告辞而去。施复看玉锦一脸的容愁,忙笑着安慰她:“你表哥我一向是铁打的筋骨,从小便在外面到处跑,昨天这点小伤怕什么!”他看到玉锦为自己的伤势担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玉锦想到昨晚那险恶的情景还不觉心有余悸,正要和施复说些什么,这时夏荷进来禀报说外面有傅家的人过来探望表少爷的伤势。玉锦忙让开门请那人进来,原想着傅家不过派个管事的过来,没想到从门外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正是昨日救了施复的那位傅家二少爷傅庭筠。
玉锦昨晚上没有仔细看清傅庭筠的面貌,此时不由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五官和傅庭兰有些相似,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直綴长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饰物,衣饰简单却给人一种低调华贵之感,心里头对他的好感不觉又增添了几分。
傅庭筠进门便向施复做了个揖,连声为昨晚的事情抱歉,施复看他语气诚恳,忙起身回礼让座,又喊小丫鬟端上茶来。傅庭筠也让跟来的小厮捧上礼物,里面有一瓶上好的跌打损伤药,乃是宫里流传出来的秘方所制,玉锦不一见不由心喜,忙谢过傅庭筠让桑青将东西收了起来。
傅庭筠虽然是知府家的少爷,但是走的却不是科举的路子,他自幼便喜欢跟着衙门里的捕头弄枪使棒,不乐意读经书子史,更是厌恶八股文章的迂腐气息,从小时候便是顽皮机灵的很,教他读书的先生也不知被他整治了多少次,最后都被他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傅云山的大儿子傅庭隐也是史氏所生,倒是一直读书还好,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秀才,后来不到二十岁便中了举人。傅云山窃喜家里总算还有一个能科举致仕的,对于这个自小顽皮的二儿子也就不再逼着他读书,而是找了几个精通棍棒的武师在家里教习他武术,想着回头走武举的路子也未尝不可。傅庭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多年习武,自己的老师也算是江湖中人,所以身上没有官府公子的骄纵之气,反而是多了一些江湖人士的豁朗大气。
施复常年经商在外,足迹遍布全国各地,自然也通一些拳脚枪法对于江湖秘事也多有耳闻,俩人相谈不久便渐渐十分投机,玉锦看傅庭筠和表哥十分谈的来,傅家二公子没有告辞要走的意思,便悄悄退到了后院,暗自思忖是否要厨房里预备下酒菜款待这位傅公子吃过饭再回去。
她刚刚移步走到后院,在自己的房里坐下没有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唐妈妈和桑青小声说话的声音,声音起初很小,后来便变成了大声的争执。只听桑青生气的说道:“他怎么还有脸面来见小姐,若不是他家里当初退了亲,小姐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又听唐妈妈的在说:“俗话说有气不打笑面人,李公子既然是诚心诚意来向小姐道歉,见不见他还是听小姐的意思才对…..”俩人唧唧咕咕的说个不停,倒是十有八九句都落进了玉锦的耳中!
玉锦此时已经听明白了俩人谈话的大致意思,想来是李舒玄找到了这里,在门外等着要见自己,桑青恼恨他家里当初退了崔家的提亲,关上门不让他进来。唐妈妈定是觉得这样不妥当,所以和桑青争执了起来。玉锦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便高声喊唐妈妈和桑青进来。
玉锦看着唐妈妈和桑青正色说道:“他李舒玄是李家的大公子,我是开锦华堂的生意人,彼此已经是陌路,咱们还提吴江的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况且男女有别,他若是来咱们锦华堂买货品,便让他等铺子开张后去前面的店里选购,我断然没有再和他见面的道理!”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决断,桑青听了忙回道:“小姐既然这么说了,我这就出去将小姐的意思转告给他,省的那李公子继续站在门外面等,不然的话又要招人闲话了!”说完便笑嘻嘻的转身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唐妈妈一人,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子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来了,在巷子外面的树下踱来踱去的,又不敢过来敲门,我看他在外面等了两个多时辰,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忍心!”她看着玉锦脸上露出一丝期待,“也许他一大早过来确实是有要紧事情和小姐说,要不好歹请他进来问一下,莫非是吴江震泽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