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看到玉锦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那笑容不知为何让她有些惧怕,她垂下头小声说道:“事情过了好几天了,奴婢实在是记不清了……”
站在一旁的桑青忍不住插话道:“你也是从小被卖进府里来的,采儿那孩子还不如你呢,她连自己的家在那里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的被卖进府里,现在又糊里糊涂的死掉了,你和她一向都很好,难道就忍心看她落这么个结局?”说到这里,桑青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可儿神色越发紧张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又转身看了看玉锦,小声说道:“那天采儿妹妹在园子里见到我,说有主子要她绣个荷包,要鸳鸯戏水的图案,她的针法不太好,便央了我教她,我看她不像是玩笑话,便指点着她好歹绣了一个…..”
“谁让她绣的荷包?后来采儿拿了那绣好的荷包走的吗?”玉锦不由追问道,眼睛紧紧盯住可儿,这丫头看着年龄不大可是巧言令色,她的言辞实在不能让人相信。
“奴婢怎么会知道是谁让她绣的呢?采儿妹妹当时也没说……”可儿嚅嚅的说道,下意思的揪了揪裙边的一个玉佩,玉锦眼尖,一眼就看到那是个和田玉的“喜上眉梢”的雕件,那个东西看着和一般的白玉差不多,可是若细看则是光滑油润,不是一般的普通玉石,这么贵重的物件,可儿一个小丫鬟怎么会得了呢?
玉锦立刻沉下脸来,厉声说道:“采儿最后见到的人是你,若是她没有给你说她去了哪里,为什么采儿的玉佩怎么到了你的身上?”她给桑青使了个眼色,桑青立刻上前一把将那丫头身上的玉佩拽了下来。
可儿吓了一跳,忙上前要去桑青手里去夺,怎奈桑青身高力壮,她长得又瘦小,如何抢得过来?桑青将那玉佩仔细看了看,便递给了玉锦口中说道:“这个羊脂玉是京城里瀚宝斋里卖的上等货色,看着倒像是我们小姐赏给采儿的那块,这可是值几十两银子呢,你什么时候从采儿身上偷着了?莫非你是见财起意害死了采儿不成?”
可儿神情骤然一变,“这个明明是老爷赏给我的!”话一出口便下意识的掩住嘴巴,可惜为时已晚,这话已经被玉锦和桑青听了个清清楚楚。可儿见自己不慎说漏了嘴,便闭上嘴巴垂下眼帘,如同木头人一般,任凭玉锦和桑青如何恫吓,却是再也不露出半个字来。
玉锦无奈,只好让桑青将那玉佩还给了可儿,又安抚了她两句,吩咐桑青带她去做针线活,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玉锦不由得蹙起眉来,刚才可儿说那个玉佩是老爷赏给她的?她一个小丫鬟不过是朱姨娘身边近身服侍的,无缘无故谁会赏她这么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呢?这事无论如何让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吃过晚饭后,碧枝进来伺候玉锦上床休息,她将绣着牡丹富贵的丝被给玉锦掖好后,便站在床前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下午在夫人那边听妙儿说,似乎李家那边的翰林老爷后日就要进京了!虽说他家的夫人和家里的少爷小姐们都留在吴江,可是毕竟二小姐的还没得到那边的庚帖,这亲事万一往后拖延,只怕夜长梦多…..”听语气里倒是很替玉锦担心这门婚事!
玉锦半闭着眼躺在被熏香铜球烤的热乎乎的被窝里,听碧枝又扯到自己和李舒玄的亲事,不觉脸上有些发热,假装睡着了没有说话。碧枝一边帮玉锦放下绣着藤蔓花纹的月白绫缎的帐子,一边接着说道:“不知道我那后母是如何向夫人回的话,万一她答应了将我的卖身契改为死契,那么我就只有嫁给那姓赵的一条路了,真到了那时我是死也不会给他做姨娘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
玉锦睁开眼睛,隔着薄薄的绫帐,看到碧枝那张秀丽的脸庞,不由也微微叹口气。金氏要是将碧枝的卖身契买成死契,那么她家里的人就再也无权过问她的亲事了,若是父亲也同意默许了这件事,倒是着实有些难办,除非将碧枝先许了人家—可这些都是金氏才有权决定的事情呢!
“你先别慌,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玉锦低声安慰碧枝,想着父亲这么巴结那姓赵的,无非是因为想着接些织染局的织解活计,可是若是能有别的法子将那些活计接过来,岂不就能够放过碧枝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碧枝泄气的说道,“听说咱们回来的前一天,府里还来了两位京城里的老爷,在咱们府里过了一夜才走的,若是老爷有办法能和那两位老爷拉上关系,那也就不用巴结那姓赵的老头子了!”她一时气急,在玉锦面前也顾不上避讳什么了!
“京城里来了两位老爷?”玉锦不禁重复了一句话,那两人来的那日正好是采儿失踪的那天,她不由得又想到刚才在可儿身上带着的玉佩,那上面可是刻着京城“瀚宝斋”的名号,莫非可儿脱口而出所说的那位赏玉的老爷,就是京城里来的父亲的两位旧友吗?
玉锦的心里越来越有一种发紧的感觉,她不由追问道:“那两位老爷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咱们家里歇了一夜才走?”父亲在京城里的好友有些她还曾经见过,在她印象里大多也是些敦厚谦和的正人君子。
碧枝皱眉想了一会子,“里面似乎有个去浙江新上任去的县官老爷,路过咱们这里顺便过来打秋风的吧,听说老爷还送了些银子做路费;另外一个好像是也是从京里外放的到南方的,两人似乎和老爷挺谈得来,在后花园里摆了酒席喝到了半夜,后来歇在湖上的暖厅里!”
以前在京城里的时候,家里也常常有父亲外地的同乡朋友进京来拜访,有时候晚了也在府里歇息,这个倒是不稀奇,只是这么两位外客竟然歇在后花园的暖厅里,那可是有些蹊跷。
那个暖厅建在后花园的湖中心,有一道游廊连接到岸上,游廊上有两扇门终日都是锁着的,只有崔显下令后才能打开,就是玉锦也是过中秋节的时候去那边赏过两次月,里面装饰的十分奢华富丽,一应用具也都是十分精致,就是崔显本人也是很少去那边的。
玉锦暗暗思忖这事,又听到碧枝低声说:“二小姐要不要给李家大公子捎个信过去,一则探问一下唐妈妈的病情,二则关于这门亲事,还是要早做主张才是!”她说到这里声音声音有些微微的颤动,“若是因为李老爷进京将这门好亲事耽误了,那么以后就怕二小姐说不到更好的人家了!”
玉锦不由一怔,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碧枝,桌子上点着两支大红的蜡烛,明亮的烛光下,碧枝娇俏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晕,在灯光下更添了几分俏丽。玉锦的静静的看了她一会,直到碧枝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才冷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困了!”
碧枝忙轻步走了出去,玉锦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唐妈妈和自己提起的事情,以前唐妈妈曾经教过自己,不要对私心太重的人付出太多,比如说自己的外祖父,对待那个叫做严峤的简直仁义尽致了。
可是后来严峤为了一点赏银,将祖父的私信偷出来去官府里举报,从而引起圣上的盛怒,最后外祖父死在天牢全家被抄!知恩报恩的人固然不少,可是知恩不报恩将仇报的人在这世上也不在少数呢!
和桑青比起来,碧枝是太有心计了些,她一味的想着能促成自己的亲事,然后再巴望着做陪房丫鬟跟着嫁过去,接着就应该是巴望着做通房丫鬟或者姨娘了吧!玉锦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寂寥起来,她现在只有十三岁,还没有想过要嫁给一个陌生人,更没想过要和陪嫁丫鬟分享自己未来的丈夫!
人心不足蛇吞象,玉锦一开始觉得碧枝不过是个听命于人的丫头,没有计较她是大夫人派过来的眼线,自己拿了私房钱帮她退亲,不过是不忍心看她年纪轻轻有个悲惨的下场,就是现在也是在想着别的法子看能不能帮着不要她陷进泥坑里去。可是碧枝却只是想着自身的安危,一点不为她着想,这种想法让玉锦的的一股热忱慢慢的也冷静了下来。
玉锦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在朦胧中闭上眼睛,住在外间值夜的桑青和碧枝则是低声嘀咕了一会子,碧枝因为自己的事情心烦意乱的睡不着,又听到身旁的桑青起身出去,想是去外面院里小解的,碧枝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了“扑通”“哎呦”的声响,她不由吓的一下子挺身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