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若是喜欢那几样东西,直接给姑妈说或者问你姑父要都行,怎么能让你大妹妹去给你偷拿呢!”金氏脸色一沉,“倒不是在于东西多么贵重,而是你们这种做法实在是有失体统,这不成了私下相授了?若是传了出去你让芸儿以后怎么做人?”
金奕脸色渐渐涨红起来,只是陪着笑不再吭声,暗想芸妹妹因为送自己东西而挨了骂,自己一个男人家,被姑妈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东西在自己书房,顶多等会再送还给姑父就是了。
浣芸没想到二表哥会为了自己将过错揽过去,心里也十分的感动,忙起身走到金奕身边,对母亲说道:“这事情和奕哥哥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母亲您就别责怪二表哥了!”说着脸带红晕偷瞟了金奕一眼,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金氏看着眼前的浣芸和金奕,相互为了对方而争相认错,两人之间似乎真的有几分说不清的情愫,心里暗藏的欢喜越来越浓,脸上的怒意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又郑重交代了两人几句,便打发他们出去,然后便派人去请二嫂孙氏过来说话。
孙氏上午和金氏一同出去拜别了两家亲戚,刚在房里梳洗完毕,听到金氏派人来请自己过去,忙匆忙走了过来,她们虽然是多年的姑嫂,但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过是在京城的那两年,因为彼此性格不投,平时来往虽然相敬互让的,但是那股亲热里总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生疏。
金氏一见嫂子孙氏进门,忙起身让二嫂坐下,等丫鬟送上茶来下去,金氏便笑着说道:“奕儿在我这里住着,二嫂尽管放心回北京城去,等下月考试完揭了榜,我再写信去给二哥报喜。只是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想问二嫂也没得空,奕儿在京城里可是定亲了不曾?”
孙氏知道金氏这是明知故问,她们之间是嫡亲的姑嫂,定亲这种大事金氏怎么会不知道?心下不觉有几分警觉,便微笑着问道:“姑奶奶怎么想起问这件事情来了?来这之前,你二哥倒是也看中了几家……”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将下面的话含糊了过去。
“芸儿小时候在庙里求过签,签上说芸儿不宜早定亲,年前的时候,苏州城北敬慈庵里的真一师傅到家里来化缘,推算一番说芸儿红鸾星动,星主两个月后从北方而来,现在这不正应了奕儿身上吗?“金氏说到此处一脸的喜色,又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前日偷偷找人将他们两人的八字合了一下,果真是八字相合,竟然是少有的好姻缘呢!”
孙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按理说提亲这样的事情都是由男方家先提出才对,没想到金氏会这么直接的将亲事说了出来。当然以金氏的观点来看,无论家世还是家产,他家实在是有些高攀崔家的。
可浣芸那娇纵任性的性子自己是早就知道的,来的这些天看着虽然比两年前好了许多,但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芥蒂;二则她也看出儿子对玉锦是不一般的关心,万一自己乱应了下来,岂不是害了儿子的一生……
可是若是这么硬生生的一口回绝,亲戚面上下不来台,孙氏更不想得罪这个面慈心硬的小姑子,她缓缓放下茶杯,心里慢慢有了主张。“姑奶奶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俗话说亲上加亲才更亲,我是巴不得这样呢,况且芸儿那孩子我一向也很喜欢,只是我们家不过有几个绸缎铺子,实在是不敢高攀姑爷家……”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金氏不耐烦的挥挥手,“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家里没有个男丁,老爷也没有再过继的意思,虽然收了个义子,可终究还是外人,以后这家私还不都是她们姊妹们的,芸儿是长女嫡女,又是我亲生的,以后芸儿嫁了人,我怎么会亏待他们小两口。”
孙氏心想那是自然,这么偌大的家产怎么平白便宜了不相干的外人,只是我家虽然家势比不上你们崔家,倒也没穷到卖儿子的地步。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奶奶您也知道,我就奕儿这一个亲生的儿子,婚姻也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和你二哥也曾经商量过,务必要定一门他自己喜欢的亲事,奕儿若是不喜欢,我和你二哥哥是不会强求他的!”
金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是自然,我也只浣芸一个亲生女儿,这婚姻大事虽然说是父母之命,但咱们也不都是老糊涂,还是要尽着选一个他们自己喜欢的才是!”她要的就是孙氏的这句话,只要哥哥嫂子不反对,瞧刚才侄儿回护着自己女儿的那言语态度,她不信侄儿对自己的女儿会没有半点情意!
孙氏淡淡的一笑,将这个话题绕了开去,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早上她去看玉锦,心里想着把事情说开,又顾忌玉锦年纪小终于没有开口,想着等回京后让丈夫金克阜给姑老爷写信提亲,可是没想到金氏倒是先提起的是浣芸,毕竟浣芸是丈夫的亲外甥女,虽然自己将事情推到儿子身上,可是万一丈夫答应了这事…..
金奕从金氏房里出来后,想着李舒玄还在自己书房等着,便急匆匆的往自己的“静思苑”赶,刚绕过一片竹林,便听到有人喊他“二表哥……”
金奕转身一看,只见身穿一身浅粉衣裙的浣芸正独自追了过来,那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双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修长的峨眉下面,流盼生光的眼睛里带着羞涩的笑意,整个人在早春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金奕不由得一怔,这种含羞的笑容让他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二表哥,今天多亏了你来讲情,不然的话母亲肯定要重重责罚我的!”浣芸轻巧的走到金奕身前,仰头看着二表哥那张俊朗的面孔,“其实我昨天去取那毛笔和砚台的时候,还真不知道它们值那些钱。”她说到此处,自己禁不住伸舌头做出了个鬼脸来。
浣芸本来和玉锦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现在这种表情和神态更像极了玉锦以前小时的模样,那时金奕和玉锦常常趁跟着的丫鬟仆妇不注意,两人偷偷溜到花园里去偷摘花匠的花,去厨房里偷吃厨娘做好还未端上席的菜,或者跑到玉锦父亲的书房里乱翻一通,若是侥幸没被大人们发现,玉锦便会做出这样顽皮的鬼脸来,就如同面前的浣芸一样…..
金奕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浣芸,脑里泛过以前和玉锦在一起时的情形,看浣芸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温柔和宠溺。浣芸毕竟是个正在怀春的少女,被自己喜欢的男子如此深情的注视,她性子再霸道刚强,在此刻也慢慢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更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娇羞。
“咳咳,其实妹妹没必要为我拿那些笔砚的!”金奕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咳了几声借机转过身去,“等会我会亲自将东西送回姑父的书房,向他解释说我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些名笔名砚罢了!”心里也不免有些懊悔,刚才怎么会将浣芸妹妹看作玉锦了呢!
浣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笑着说道:“这些东西其实送给奕哥哥正是当时,要知道笔砚就是必验呢,奕哥哥这次考秀才少不得要拿个案首回来的!“
金奕不由得笑了出来,暗想这个大表妹竟然还有这份机智和诙谐,倒是出乎意料的,“秀才的案首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我房里就有个去年的秀才案首在等着呢!那李舒玄就是去年在县里考秀才得了第一,我刚才听他讲了一通文章的理法,八股文章里面也是大有学问的!”
“李舒玄?可是那李翰林家里的大公子?”浣芸心里一动,母亲刚才和她提过这个人,听说是李家的庶长子,父亲震怒下要将自己许给他的那人——一个庶子也想娶自己这个名门嫡女吗?倒是配了自己那个庶女妹妹还差不多!
“咦,大妹妹怎么知道他的?”金奕微微挑眉一怔,眼里带了一丝疑问看向浣芸,“以前他在京里的时候我就和他及其熟悉的,这人文采不错的,人品也极好!”
若真是人品学问都好,为何母亲不答应这门亲事?还不是因为那家里弟兄们多,他一个庶长子不在科举上下功夫,只怕以后分家后饭都吃不上吧!若是把玉锦那丫头打发到这样的人家里去的话…..浣芸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轻抿的嘴角慢慢向上勾出了个好看的弧度。
“父亲曾经在母亲和我们姊妹面前面前提起过这位李公子,夸他的文章写的好!”浣芸忙笑着说道,“记得当时二妹妹还问父亲,难道比他当年还要厉害?父亲说这人写文章比他当年还要好,二表哥这么一说可能就是那人了!”她说到此处掩口笑了笑,“二妹妹还不相信,还说以后有空一定见识一下这李公子,她若是知道大名鼎鼎的李公子今天来了,一定会过去瞧瞧的呢!”
崔显提过这人不假,不过没当着她们姊妹的面,他怎么可能在未出阁的女儿面前提说外面的青年男子呢!她也是在母亲那里打听到的这人,至于玉锦说的那些话更是她凭空捏造,不过她就是要让二表哥知道,那个庶女丫头不过是外面假装正经罢了。
金奕的眼神果然黯淡了一下,不由想到上午在园子里玉锦倒是向自己打听李舒玄来着,自己的文章才学本来就比不上舒玄,没想到玉锦妹妹更看重这些用以致仕的东西,他心里不禁有些不舒服,虽然脸上仍是带着笑容,但那笑里已经有了几分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