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岑范闻言变色,一甩长袖,道:“速领我去看看。”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知道不对,愈发感觉这其中有蹊跷,不由更加确信呈玉流苏的猜测,纷纷要求跟上去看看。什么事情会偏要这么凑巧,他们想要找到张管家来对质的时候,偏偏他就在这个时候死了,其中一定有问题。
“在场诸位,不如一同随我长冷宫前去看看。也好为王爷排忧解难不是。”
楚浩掐指念诀,一指内府方向,脚下长剑便疾飞了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蓝光。
楚浩所说的正是在场众人的心声,众人犹豫片刻,便有人也向内府奔去。玉隆万寿宫四人也跟了上去。想着呈玉流苏很有可能就在近前,无论自度能不能有幸得到的,但凡存在一点爱看热闹心理的人,都跟着大队伍跑向内府。本来极为热闹的前院,一时间满地杯盘狼藉,仅留下一位客人,头朝下倒在了一个角落里的酒桌上,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靠近前厅的位置,却直愣愣地站着被人定住了身子的五个护院,和被围在中间的李修缘。李修缘看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兀自笑了笑,一弯身子从两个临近护院的间隙中要钻出来,却冷不防撞到了一个身子,两人一齐跌在了地上。
“喂!你干什么!”李修缘头撞得有些发懵,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还顶住自己的身子,不免有些怒火中烧。被撞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李修缘,直盯得李修缘有些后背发凉,怒气也瞬间消了,才看他眼神越来越轻蔑,这才说话道:“你就是李修缘?”
“是我。你是……”李修缘暗想自己莫非已经大名远扬。
“我,刘汉时。”刘汉时用手一指自己,语气冷硬。
“哦。”李修缘拜了拜,道:“刘施主好。”
刘汉时见他拜了拜自己,觉得不对,又指了自己一遍,道:“你可听清楚了,我,刘汉时。”
李修缘点点头:“嗯,听清楚了,刘汉时。不知阁下找小僧我何事。”
刘汉时呆了呆道:“没人跟你提起过我?”
“你很出名么?”
“在这附近一带小有名气。”
“那,你和我是血缘姻亲么?”
“没听说过。”
“你可曾欠了我银子?”
“谁会向你这个穷和尚借钱。”
“那别人干嘛要在我眼前提起你!”李修缘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刘汉时吓了一跳,才讪讪道:“是……是,一个女人要我来找的你。”
“阿弥陀佛,”李修缘竖起手掌,急忙道:“你小子可莫要想要讹我。你看着和我不过一般年纪,或许你还比我大一点,我怎么会和别的女人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儿子。”
刘汉时听他说话才知道他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你不要多想。是一个叫做柳素素的女人叫我来寻……唉……你这是干什么呀……哎呀。”李修缘听他说到‘柳素素’这三个字时,便吓了一跳,四下探了探,又猫着腰钻回被定住的几个护院包围中间了。
“素……素素,她……她来啦?”刘汉时声音有些颤抖。
刘汉时心道奇怪,这小子看起来不像和柳素素关系好的样子,反而是老鼠和猫的关系,嘴上却解释道:“我今天倒是不曾在会上见到她,想是应该没来吧。”
他话说完,就看见李修缘又直直站在他眼前,双手环抱,好像方才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汉时一番,冷着声音道:“素素要你来找我的?”
刘汉时有些不习惯眼前这个人变脸速度之快,愣愣道:“是。她要我今天来找你拜师修真问道来着。”
“哦。”李修缘点点头,道:“你是来拜师的。”
“是。”
“那你先给我鞠个躬先。“
刘汉时想着虽然眼前这个李修缘看起来不靠谱,但也许真能领着他找一条修真问道的路出来。拜人为师,鞠个躬,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也就点点头,把身子弯下。
李修缘却等他弯下身子的间隙,突然跳起来,曲起手臂,用手肘的部位对着刘汉时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了下去,同时嘴里恶狠狠道:“王八蛋!拜我为师还敢这么傲气,看我不打死你!”
刘汉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一个不慎被他稳稳地击中后脑勺,一把倒在了地上,眼冒金星,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待睁开眼看见那李修缘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一副得道高僧模样,听他柔着声音道:“疼了吧。好,我准许你拜我为师了。也……不用取什么法号了,你师傅我还没有什么法号,徒弟就更不能要法号了。”
刘汉时闻言却没有丝毫高兴,反而站起身来,厉声道:“李修缘!我要杀了你!老子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李修缘眼见情况不对,转身就往内府逃跑,边跑边大声叫道:“大胆!竟敢对你师傅我如此不敬。将来我要你好看。”
刘汉时追了上去,道:“来啊!来啊!要我好看啊。”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声音渐渐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前厅的屋檐上闪出一个人来,发丝随着风轻轻飞舞,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赫然是柳素素。
她右手曲指,流出一道淡色黄光来,顺着左臂一引,口中念道:“小月光,自行找人去。“那黄光自她指尖跳了出来,沿着一跳弧线,向陈谨之远去方向飞去。
“我就知道。这样的大会,普陀一定不会不派人来的。”地上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上屋檐来。
原来留下那个角落里倒下的醉鬼,此刻正直直地坐在酒桌前,倒着酒杯,在自斟自饮,哪里有半点醉倒的模样,是陈慎之。
“你倒是同我一样,都躲在角落里。”柳素素难得笑着说话道。
陈慎之摇了摇头,连说了几个不字,才道:“同样是躲在角落里,我和你的原因可不一样。你是发了个奇奇怪怪的誓,在李修缘逃婚当天说什么从此以后,不是凤冠霞披打扮,不让李修缘见你样貌。如今这样,你是自讨苦吃。而我躲起来,却是因为不便见他。不能和不便,是两回事。”
看她发呆,陈慎之又饮了一口酒,继续道:“我看你不如不要守着这个誓约了,你和他虽然青梅竹梅,但十四岁那年便因为男女有别分开了。女大十八变,成婚那天你又是披着红盖头的,其实他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多么地国色天香的。你倒不如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就是柳素素,相信他会后悔自己遁入空门,反过来求着你成亲的。”
柳素素摇摇道:“他不会的。再说,我发那个誓,自有我的坚持。”
陈慎之听他这样说话,也兀自摇摇头。忽然听柳素素说话:“你说你不便见他。你是说……那个被带进岑府的少年是陈谨之?”
“很有可能。”陈慎之饮了一口酒,又给自己倒上,道:“他当年失踪,那个山野之间的忠义王府门上,不也题着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么?而且,他身上也缀着一个铃铛。”
柳素素道:“既然如此。那他很有可能就在岑府里面,再说呈玉流苏也很可能在岑府,你为什么不追进去看看。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找到他,想要一辈子用陈谨之这个身份过下去!”
陈慎之抬眼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笑道:“我趁方才人乱的时候就已经探过后院了。可惜……晚了一步,张管家被杀,看手段像是云山寺的方丈德然法师的大慈悲掌,但刻意压制了神通。后院里的两座旧屋我也看过,早已经空无一人。”说完,他又看着柳素素,道:“你不是也没有跟着大家去后院。”
“聪明人又并非只有你一个。我也早就去探过后院了。而且,还比你早了一步。”
“哦?”他停住了倒酒的动作。
又听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也仅仅是早了一步。没能看清那个少年的模样。我去的后院的时候,发现一个穿得僧衣的老和尚背对着我,手里提着一个人。因为那人披头散发,被老和尚夹着,我看不清那人长相。不待我反应过来,那老和尚反手对我就是一道红光佛印,我躲避不及,祭出净瓶来才勉强挡住。等我反应过来,老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才赶了回来。”
“你本来可以追的是么?”
柳素素不说话。
陈慎之大笑,道:“李修缘被人围困,情况危急,你又怎么会放心得下呢。果不其然,回来就发现他中了蓝姑娘的琳琅蛊虫,若非你出手,李修缘不会神通,又怎么能对付的了琳琅蛊虫呢。”说完,他又低头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怜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一概不知。”
“哼。更可怜的是楚楚,若是当初她知道你拥有无上神通大能,也就不会傻傻地跟在行军行伍之中,为你挡那一剑了。”
陈慎之顿了顿,将手中的酒杯紧紧握着,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是学佛的,也应该知道那是了却业障,到西方极乐世界的好事情,又何必总是耿耿于怀呢。”他又摇摇头,一手拍了拍额头,道:“喝了这么多酒,有点上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来是告诉你,近些日子你就不必再找当年围攻刘子玉刘将军的最后一人了。小皇帝已经开始警觉了。”
柳素素不说话。忽然伸指,黄光隐现,发现手中的黄光忽明忽暗,神情一变,也不理陈慎之,一指李修缘离去方向,便飞了过去。
陈慎之看着她消失方向,顿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低头长叹道:“关心则乱。”
他将握了许久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背负双手,踏着步子,一个人向门口走去。树上的黄叶被风吹在地上,地上的黄尘也被风吹起,落在满盛的酒杯里。
酒杯忽然散开。变成一捧白沙,浸湿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