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方城,炼火坊。
重黎老人,依旧如同往昔一样,将自己的身子,蜷在他那油腻的皮椅中。只见他半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在他面前,除了浑身脱力的通天斜靠在一张已经黑的看不出原本摸样的椅子上,太上和元始则都恭敬的站立一侧,以表示尊敬。
“不用说来意了,”重黎挥挥手,道:“某个很忙的家伙在一段时间之前就将话带到了。”他微微睁开了自己半眯的双眼,缓缓的坐起,淡漠的说道:“而且,之前的破阵,同陆彬的问题,只能算做一关。所以,要让我帮你们的忙,你们还需要再过一关。”重黎又将身体靠回了皮椅,似是在那里安静的闭目养神。
“请重黎先生吩咐。”太上行礼,垂首。绝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
“武斗,太费力气,而且也看不出太多东西,基本就是蛮力的比拼罢了。”他只是随意的说着,接下来道:“所以我也打算像陆彬一样,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了,不仅我会同意你们的来意,而且还会答应你们三人要求的任何条件,这样可还公平?”重黎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着在熟悉他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承诺。
“重黎先生太客气了,还请赐教。”太上第二次行礼,虽然他也不喜欢礼仪,但是在他看来,很多人,还是需要尊敬的。
“长话短说好了,在你们看来,火,究竟是什么。”当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三个道士分明看见,重黎的眼中,也似是燃起了足以连天也一并焚化的熊熊烈焰!
赤方城,某繁华街道。
“陆彬。看起来,那个叫元始的小家伙说过的话,似是给了你很大的触动啊!”明明是正常的在大街上行走,可是共工的身体却是被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浑浊的水雾之中,虽然其中依旧不乏惊涛骇浪之声,但是比起他平日里那种惊天动地的出场,这样的他已经算是收敛的多了。
而和他在一起的,则正是浑身上下被裹在一层黑雾中的,飞火流星陆彬。却见陆彬随意的冷笑着:“平日里出行一次,会让半个赤方城都晃三晃的共工少主,今日却变得这样安静,别告诉我哈那三人没什么关系。”
虽然这两个人的出行方式已经不是怪异可以形容的了。但是洪荒之大,什么样怪癖的人没有?所以就算他俩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赤方城最为繁华的大街上溜达,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们一眼。至多是在心里骂他们神经病好了。
“是啊,今日和那个叫做通天的家伙打了一场,我忽然在思考一件事情,生而为神魔,出世就拥有远超平常力量的我们,比起他们这种需要依靠修行才能变强的人,究竟强了哪些呢?难道只是无谓的自信和高傲?带着万顷波涛出场是我的习惯,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炫耀啊!这三个年龄比我小得多的道士,将来,一定会非同凡响。在这个世上,敢于以命求胜的人,已经不多了。”看着共工那种觉悟里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陆彬第一次发现,这个同自己相识相知的朋友,似乎是不再同以前一样迷茫!
“说的不错,但是在我看来,能够教导出他们三人的老师才是真正的高人。”陆彬沉吟,继续道:“这三人的心性,简直可以用南辕北辙来形容。那个相貌最为苍老的道士还好,很明显是那种脾气良好的主,可是回答我问题的元始,和与你作战的通天,此二人一个严守礼法,一个桀骜不驯,居然相处到如今还没有发展成仇人,当真是令人称奇。”陆彬冷笑,一针见血的点出来元始和通天心性上的不同,随即又听他接着说道。
“而我族,更是以征战混乱称雄于世。哪怕是在本族之中,若没有外敌存在,他们相互间的征伐就会立刻开始。可是那个叫元始的小子,为我复述的,他的老师不知道怎么悟到的那一段话。却彻底颠覆了我的全部认知,甚至是我父亲的认知。‘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呵呵,我族数百万年来的征战,若是用这一句话来总结,恐怕只能得出不智,愚蠢这个结论罢了!”陆彬悠悠说道,想起在因为自己那个平时异常温柔的父亲,随口的说过一句:“战场,才是生命绽放光彩的地方。”他们一族就对天,对地,对外,甚至是对内无休止的厮杀了无数年,陆彬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陆彬的摸样,共工也是长叹一声,道:“不需要多想了,待此间事了,先让我们一起想想让你回家的办法,待得你见过你父亲之后,再让他亲自找一下那三个道士的师傅,看看可不可以改变他的一些观点。那位大人,可是非常温和的却又异常的固执呢!”共工狠狠地擂了陆彬一拳,自顾自的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的出来,已经离开五十万年的陆彬,在这个名为洪荒的地方,实在是太寂寞了。他虽然一句也没说过,但是很显然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生他养他的那个充满了硫磺味和黑暗的故乡了。
“多谢。”随意的卸去了共工拳上的力道,陆彬沉默了少许,点头应道。随即,一个人加快了脚步,身上的黑雾也逐渐淡去,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看着消失的陆彬,共工无奈的笑笑,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他的身形一样消失在了街口的尽头。
此时此刻,距离着洪荒世界各大势力回归的序幕赤方城之战的强势展开,已经不足一个时辰。
赤方城,城外,不知几百里开外。
“妖首大人,兄弟们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了,不知道何时才能攻城啊。大家都有些想念那些美妙的血肉了呢!”在一片被阵法完全遮蔽的荒原上,大风似是正在漫不经心的思考着什么,紧跟在他的旁边,充当着他的警卫和传令员的副手,充满期待的跪在他的面前,替潜藏在这里的所有妖族,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等。”大风闭目,慵懒的斜靠在独属于自己的宝座上。而在他的手中,一团旋风不断地变换成各种形状,忽隐忽现之间却又按照一定规律变幻,旋转。显得神秘无比。而大风身上的肌肉和神经,也在那里一条一条,一根一根的抖动着,恍惚间,竟带有了一种奇异的规律敢。好像是要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似地。
“是小的多言了,小的该死。”大风的副手,见到他无喜无怒的冷漠表情,不由得心中有些惊惶,毕竟跟随了大风这么久,却也从未见到他像如今这样令人琢磨不透过。不由得自己退到了一旁,俯首向大风赔罪。
大风也不理他,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中的一团旋风,似是这风中可以看出什么奥妙似地!
又过了良久,大风不由得睁开眼睛,轻声道:“似乎,还是没有动静的样子。明明那朵求援的烟花已经放出很久了,为什么狐狸还没有给我总攻的信号。”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就算是大风,也显得有点焦躁,只见他左手向前伸出,就这样凭空的一抓,便凝出一柄金光灿灿的方天画戟。却听他嘘的一声打了一个口哨,翻身就上了听到他的命令,疾驰而来的赤兔马上!
临走时,他还不忘记回首对着自己的副手吩咐道:“本座出去探查一下敌情,尔等当固守营房,妄动者斩!”非常不负责任的扔下了这句话后,目瞪口呆的诸多妖族,就见那赤兔马在大风的驾驭下,一骑绝尘,潇洒而去。
而身为大风副手的那位妖族,只能非常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至高无上的首领大人就这样洒脱的离开营寨。当他愣了半响之后,连忙无比焦急的奔向个个营房,去传达大风临走时留下的戒严命令。
“那求援烟花居然是假造的吗?当真是想不到啊!你们,究竟布了多少个陷阱?”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大风离去的方向,一个普通的妖兵轻轻的抬起了头,却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办法偷听到了营寨中大风自己的自言自语。当他盘算了自己绝无可能单枪匹马从这绵延不绝的营房中杀出去后,他不过是遥望了巍峨的赤方城一眼,随即就默然不语的继续俯身做自己的事情。
梁州,某村镇。
“狐狸,你的计划,差不多还要等多久才能实施。”在一棵堆满积雪的大树下,随意的拴着两匹神骏的宝马。而面巾蒙脸的兔兔,就在那边一边在那里漫不经心的修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
“怕是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狐狸眯着眼,手中不断做着各种古怪的手势,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在我们确定巫神祝融是否离开赤方城,前往梁州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里毕竟是洪荒火源的聚集地,若是在这里,就算是圣人出手,想要击杀祝融,也几乎是绝无可能,这就是火系最高神明的权柄。更何况你和大风,如今离贤人阶位还差了一步呢?”狐狸紧皱着眉头,在替兔兔分析当前局势的同时,他也在拿自己胸中所学,来算计着此次行动的胜率,并努力用自己的谋略,来弥补计划中的缺憾。
“也就是说,若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弄清楚祝融的所在,我们就需要在这里干耗着一辈子?那样的话,你还不如招大风回来,直接撤军算了。”兔兔浅笑,但是身体周围却忽然腾起了一片冰雾,隐隐有讲空间也一并冻结的架势。
“当然不会出现这么狗血的事情。”狐狸计算完毕,掏出从不离身的折扇轻挥动,显得极为自信:“要真是那样,我干嘛还费尽苦心,几乎调动了妖族十分之一的有生力量前来开战?虽然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炮灰罢了!若是这次行动真的毫无结果,我还真怕被你剥了皮点天灯呢!最迟最迟,在凌晨的时候,我就会给大风信号,让他按照计划行事。”狐狸笑的很是洒脱淡然,目光柔和的望向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兔兔。
“至于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唯有等待。就算那巫神祝融忍耐力再好,明天凌晨之前他也一定会动身。因为即使是他,也无法承担梁州巫军百万主力一朝毁灭的这种可能发生。而且,巫族之人,真的有忍耐力很强的吗?我表示怀疑。所以,无论如何,最迟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计划也会启动,所以,兔兔你就不需要担心会拖太长的时间了。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策划了几十年,半天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折扇开合之间,显露的是狐狸脸上那夹杂着奸诈的睿智表情。虽然他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面巾,可是狐狸面上流露出的洒脱和自信,却不知不觉的平复了兔兔此时烦躁不安的情绪。
“你说的不错,也不枉我亲自出手骗来了那朵象征着紧急求援的烟花弹,那个白痴,还在做着成为城主的千秋大梦吗?巫族的家伙们,果然一个个都是蠢得无可救药。”兔兔面露嘲讽之色,却也不知他此时讥讽的到底是赤方城中,哪个同他与虎谋皮的笨蛋。
“不要太执着于一时的胜负。”狐狸眯起了双眼,慎重的对兔兔说道:“毁灭赤方城和火脉,不过是次要目标罢了。主要目标虽然看起来比他简单很多,但是只有完成了,我们才可能替那些家伙打开大门,进行下一步的目标。”
兔兔默然,最终还是轻声说道道:“谢谢狐狸,我不会因小失大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你不如一一道来,免得我不小心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其他的,”狐狸凝神了片刻,道:“一会儿发动总攻的时候,我会再嘱咐一遍大风,让他尽可能的拖住对方,至于我们这头,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快。”狐狸又想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道:“没错,只要快,一切都好办,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目标达成了就可以回去庆功了。”
兔兔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认真的道:“我明白了,到时候,一切按计划进行。”
“一切按计划进行。”
赤方城,炼火坊。
炼火坊中的气氛,因为重黎老人的问话,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重黎依旧是在那里半睡半醒着闭目养神,通天和元始虽然在那里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要领。他们也不敢随意出声,害怕打扰了太上的思路,而太上,居然就这样拿出来风火蒲团,盘膝坐在其上,神情恬淡的思考着什么。也不晓得他是在寻找问题的答案,还是在那里参悟天道。
良久,太上睁开了他闭合已久的双眼,他的声音不知何故,显得有几分飘渺:“重黎先生,如果我说,火,就是火。不知您作何感想呢?”
重黎的双眼豁然睁开,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