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对帝王有什么看法?我想听到的,是你内心的想法。和我在一起学习了这么久,没有任何长进,那,可是说不过去的。”宽大的黑色华袍将东皇太一的身体彻底遮盖于其中,无形间,为这个久未执政的皇者身上,增添了一分难言的尊贵和华美的神秘。而带于他头顶的黄金高冠和黑铁面具,却依旧把这位长久消失于世人眼中的男子的一切情感,深深的埋葬在神秘和未知之下。
“帝王,是很尊崇的存在。”宽广的高台之上,猎猎的狂风吹拂着一切。而沉默的立在伏羲身后的广成,在迟疑了半晌之后,却给出了如此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唉。”忽然间,有难明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却不知,这声音,是天风的声音,亦或是前方那尊贵无双之男子的一声叹息。
“面对我,你,还不敢说出你心中的思考吗。帝王,不过是披着高贵外衣却要满手沾满血腥,将一切情感掩埋在心底的可悲存在罢了。无论,他是昏庸享乐,还是清明克己,都不过是同样可悲罢了。尊崇,如此,便可为尊崇吗?”伏羲冷笑,随意间的言论便将自己如今的身份贬斥的一无是处。但或许,在伏羲自己的心中,帝王这个职业,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之所以重新回到了东皇这个位置之上,为的,不是掌控那足以令圣人也要称羡的偌大权柄,而是为了他昔日的承诺,和对这洪荒众生最后的一点牵挂。
“虚伪,古怪,自私,愚蠢。”或许是被伏羲,也就是风大先生的言语所激,广成这个自龙隐村同三个道士分开,之后便一直跟随在风太昊左右的剑仙,终于有些放肆,带些怨气的将自己心目中帝王的形象毫无保留的言说而出。听了他的这番话语,风太昊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遁身于虚空之中,为风大先生守护左右的大司命,眼中却毫不保留的爆出了炽烈的森然杀机!
“若汝为帝,汝可否将汝说的这四点彻底摒弃呢?”观摩着昆仑山间飘渺难寻,恍若海潮般升升落落的虹霓云霞,风大先生轻声问道。声音虽轻,但字字传入广成耳中都恍若雷霆,掷地有声!又是一阵烈风飘过,吹动了风太昊的衣袍,也扰乱了广成的思绪。
“我,”打从生下来到如今,广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舌居然是如此的笨拙。一时间,面对着太昊的诘问,他居然无言以对!冷汗,在下一刻就浸湿了他的衣襟。“我,我不知道。”这说话的声音是如此之微弱,竟会使得人怀疑这一句话是否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虚伪?坐上帝王之位的存在,长久面对的,往往都是些将虚伪磨练成了本能的存在。如果做不到比他们更虚伪,你觉得,这皇者们,还会有活路?古怪?天心莫测。故君心莫测。其实实际来说,这古怪,不过是虚伪的某种衍生罢了。当一个帝王被臣属摸清了他的所有想法,那么,他的脚便已经站在了深渊之上,无可拔回。自私,我且问你一句,同汝有牵绊之人如若犯了法纪,汝可能做到,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否?”
无视于广成愈发苍白的脸色,风太昊的论述和反问依旧毫不停歇的在继续着:“愚蠢,我且问汝,不论整个洪荒,且言九州之地,有多少生灵,何地何处何时会否出现灾祸,众多生灵的日子过得是好还是坏,你,又能答出多少?”伏羲说道这里,也不等待广成的答案,只是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答不上来,也决不会知道。同样的,这些问题,我也无能一一数清。而且无论神人,只要是不同的个体,他们思考的角度和思考的方向,都决计不会相同!很多在局内之人看起来英明果断的决定,事后看来,却是实实在在的愚蠢透顶。所以,如果想要评论一个人的智慧,最好将自己置于和他相同的处境,然后看看能否将事情,做的比他,更好。”
太一的话语中,似乎总是带了些难言的意味。只是看广成的面上除了惭愧,却没有更多的什么表情,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摇摇头,自嘲的笑道:“本希望你能悟透些什么的,是我,太心急了吗?”仰望着自高天之上盘旋飞过的鸿鹄仙禽,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广成,你且先回去休息就好。今日的话语,你愿意想想,就想想,不愿意,便忘了它吧。”言罢,伏羲随意一挥袍袖,低首领命的广成只感到一阵光影变幻,他,却依然出现在自己的厢房之中。
“皇,您亲手辅导,指教这小家伙,可是他却是在没有半分长进,你,是不是太过看重于他了。论资质,这名为广成的道人,可算不得好。比被我教训过的那三人还差得多。”待广成被风大先生施法送回自己居所之后,大司命方冷着面孔,自虚空中走出,来到他所侍奉的皇者身后,缓缓言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阿大,若是让你去接手阿少的工作,你,能否做好?”东皇太一并未正面回答大司命的提问,反而是随口讲自己的问题抛了出去,等待大司命的回答。
“阿少的工作,统领百官吗?我,做不到。”大司命并未迟疑,在听到了太一的问话之后,第一时间便将自己思考的结果和盘托出。
“是啊,和你交手过的那三人,除了元始以外,其他二人的心性均注定无法太好的治理这个世间。毕竟,一个太过淡泊无为,一个太过至情至性。而这个广成,虽然在修道天赋之上远不如那三人,可是,他的命格却告诉我,此子今后所收的一个学生,将会接替我,担当洪荒共主这个位置,说实话,我很期待!”东皇太一淡然的说着,他的嘴角处,却也浅浅的划起了一丝薄薄的弧线。在所有人都无法看见的虚空之处,一座锈迹斑斑,恍若被历史的长河浸泡侵蚀过的古朴巨轮,在伏羲期许的目光之中,重新开始了转动!而那座巨轮的轴心之处,不知被谁以苍劲飘逸的笔法,深深的刻印下两个太古神文太一!
“那个小家伙的弟子会篡夺您的皇位!我现在就去斩了他!看他还如何收录弟子!”只是,在听到风大先生言说出的那个预言,原本平静冷漠,孤傲绝伦的大司命,就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不由分说的怒目圆睁,探手拔出法刀,划出一道光门就要去击杀广成!
“回来,你要去做什么!”只是大司命方朝前迈动一步,便随即感到铺天盖地的纯阳之力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是只听到风太昊摇头苦笑:“我有多厌恶这个皇位,莫非你不晓得?我将广成收在身旁培养,只是希望他日后教导出的皇者,得以好好守护这个世界,不要将自身摆在众生之上罢了!只是,如今的他,还是稚嫩的很啊。”
“可是,皇!纵使后世再出多少惊才绝艳,胸怀天下之人,我绝不会再承认服侍第二名皇者!”大司命猛烈的运转起自身真元,一点点的排开伏羲加持在他身上的压力,倔强的抬起头颅,一字一顿的面对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你啊!”黑铁面具之下传来了无奈的轻笑声,伏羲抬步,朝自己的寝宫前行而去。当他路过大司命所在之处的时候,不由得伸手摸着阿大的头,随意言道:“还是这么的倔强。不过,这样也好,也好啊。”太一背手离开,只是这一路上,凡是见到他的天兵天将,或是真仙侍者,无不抛下了手中的事物,面朝他离去的方向单膝跪地,低首以示尊敬。如此的作为,不是因为什么礼法,也于强权无关,仅仅,是出于众生内心深处的一点敬意。
“对了,昆仑会后,我们怕是要和极西之地的那些神灵们开战,你也做一下准备,到时候,天宫的军队,当为主力。”在大司命终于卸去了被加持于自己身上的压力之时,伏羲的声音忽然又淡然的钻入了他的耳中。“还有,那个时日,你也带广成前去历练一番吧,给他一营兵马,让他自己体味一下身为上位者的感受好了。”
“遵命。”大司命收刀回鞘,双腿并立,低头表示领命。但是他却也不禁略带些迟疑的问道:“依广成的能力,带兵打仗,没问题吗?”
“你觉得,让他在洪荒体味失败,和在天外天体味失败,哪个更好一些呢?”伏羲浅笑一声,随即断了和大司命的联系。
大司命在默然无语的同时,抬眼看向了远到极致的极西之地,“要战吗?”
昆仑山腹,演武场。
实话实说,雷陨天罚这一剑,完全是通天道人在开启了庶人剑意之后,恍惚间莫名悟出的一招剑势。只是这种借助雷霆之力毁灭众生的极致招法,一向不为道门思想所喜,所以通天道人领悟这一剑技,可谓是纯粹的巧合。
但是巧合之事,似乎又可以理解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哩!事实上,和准提道人继承的那满身业力之间相互克制的最为严重的,不是佛力,而正是通天如今所秉持的天雷之力!代表着裁决众生,天道之威的浩然雷霆,与凝聚了众生苦难,怨恨,绝望等林林种种悲懊之力的滚滚业力,实在是一对天然的死对头。所谓的天雷地火,说的,大概就正是雷霆和业火之间的敌对关系吧。
总之,通天的雷陨天罚,和准提的莲灭指,就在这片千疮百孔的石台之上,毫无花俏的碰撞到了一切!雷霆轰鸣,火焰咆哮,激昂的剑气对上了不动如山的金身!如今的对抗,已经超脱了修为的层次,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意志力的比拼。
以自身为导体,承载者天雷之力的通天道人紧紧咬住牙关,以倾尽全力的搏命之姿将青萍剑死死向下压去,而他手中长剑的剑身,如今却早已在和准提指尖的撞击中,几近碎裂!“管你是天是地,是鬼魔佛神,这一战,道爷绝不会败啊!”恍若龙吟的长啸声中,青色剑光,再度暴涨三寸!
“蝼蚁,始终是蝼蚁,在绝对力量面洽,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无功!”被通天剑上雷霆得连退三步的准提道人,终于凭借着深厚的根基和业力,站稳了脚跟!通天所借助的天雷之威虽然恐怖凌厉,但是相对于准提道人所接受的无数业力传承,还是显得太过薄弱!“游戏,到此结束!”准提抬起那几乎开满了业火红莲的火红双眸,不屑的看向了还在那里苦苦坚持的通天道人!指尖只是再度发力,青萍剑上所包裹的雷霆之力随即消失无踪!几近于蛮不讲理的一把荡开了通天手中长剑之后,准提的指,已经无限度的接近于年轻道士的眉心!
“小师弟!加油。”虽然恨不得立即出手,替通天结束掉着搏命的一战。但是深知通天心性的太上道人却努力的将自身的冲动所压制下来。因为他知道,如若自己此时出手,就算能够救下通天,却也会使得他的心境出现破绽,永难修复!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在距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方位游荡,太上的心却是如同被针刺一般,生疼生疼。
至于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状态的元始道人,在察觉到了通天的危机之后,却是在避过了所有人视线的情况之下,自怀中摸出了一卷土黄色的小旗。这看似玩具的旗帜不过轻轻舒展,就见一抹暗淡无光的土黄色光华自通天足底蒸腾而起,避人耳目的笼罩在了通天道人的身上,随后,元始只是轻笑,又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刺啦”一声,准提那充满了无尽毁灭的一指终于点在了通天道人的眉心之上,被这一指之力点退一步的通天道人却突然抬起手掌,拨开了准提道人的手臂!直到这时,在场的所有旁观者方惊讶的发现,准提那施展了莲灭佛指的手臂,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同他的身体彻底分家。而通天道人手中的青萍长剑,在沾染了星点血迹的同时,却也笼罩上一层代表着死亡和不详的血色光芒!
“小道士,你的敌人还真是弱啊,自我介绍一下,吾名,诛仙!”通天微笑开口,传出的声音却是如此的骄傲和霸道!而他那无论何时都宛若碧玉秋水的一对眼眸中,如今所充斥着的,也仅剩下那代表着混乱的暴戾及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