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忆凡在客厅听到重复播放了不知多少遍的《高山流水》,他就担心方思雨,怕她太过忧伤,他想去和她聊天,又怕打扰了她,惹她生气,犹豫再三,他还是过去敲门了:“思雨,要早点睡觉啊。”
“嗯,好!”
听她的声音里还分明带着哭腔:“我能进来吗?”
方思雨没有说话,程忆凡就开门进去了,她果然正在伤心流泪呢,他张开双臂:“思雨,来,别忘记了,我左边的肩膀是你的。”
方思雨站起来,乖乖地靠在他的温暖的怀抱里哭泣着。
“人的生死别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有些事,我们只能接受,尽管无奈,也只能接受。”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方思雨忽然说:“不许突然离开,不许不辞而别,否则我会恨死你。”
程忆凡动了下嘴角,感动而温暖。尽管这是带威胁的几句话,他却一生铭记,她紧张他,在意他,尽管只是作为一个好友,也已经足够了。
听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方思雨就挣脱开他的怀抱:“听到没有?我不许!”她提了音量。
“知道了,你不许的事,我绝对不会做。”他温柔地回答。
“这样的事,真的伤不起。”她又扑进他的怀中抽泣了半天,她发现,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真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又过了几天,方思雨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程忆凡在一边感叹,难怪她那么难忘初恋,她对感情太投入太认真,爱情也好,友情也罢,都是如此。原来生命如此易逝,通过这件事,方思雨明白了要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她买了很多礼物寄回家去,也顺便买了一套衣服送程忆凡,换他一个承诺:“现在你要按我要求的重复一遍。”小小的方思雨站在高大的程忆凡面前发号施令:“没有方思雨的允许,不许独自离开。”
程忆凡乖乖地举着右手发誓:“没有方思雨的允许,不许独自离开。”
听到这话,方思雨才真正放心,仿佛这样就能保他长命百岁、无灾无难了。这行为虽然幼稚,但程忆凡却很感动,现在他明白,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份量的,至少是害怕失去的其中之一。
现在、此刻,程忆凡完全违背了誓言,他真的离开了,而且是用伤害和欺骗的方式离开。方思雨关上灯,她想模糊掉以前的记忆,可每当夜晚,她会更加想念过去,想念她的同居生活,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是甜蜜幸福的。越是回忆,对比就越明显,她就会更悲伤,那悲伤就像看不见的无底洞,找不到出口,她的希望在哪里呢?她的出口又在哪里?
第二天早晨,关玉莹来收拾床铺时,又看到沾染了泪痕的枕巾,她又叹息又难过,忽然,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把枕巾直接放到自己的背包里。
上班后的关玉莹还是气愤难平,王树看到她的表情不对,就过来问她:“你怎么了?谁让你生气了?”
关玉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出去一下。”她拿起背包就走了出去。王树看她反常,就跟出来看她到底去哪里,没想到,关玉莹居然径直进了程总的办公室。王树吓了一跳,看关玉莹的样子,是要找人算账吧,他在外面着急地等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关玉莹也没敲门就走了进来,程忆凡有些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材料,他翻着材料,其实已经心不在焉了,她来干吗?难道是思雨?他这里还没开口,关玉莹已经把枕巾扔在程忆凡的桌子上:“程总,我给你送礼来了,这味道你该是熟悉的吧?对,是方思雨的。以前我不知道,从我和她住在一起,她的枕巾天天是这样的。”
程忆凡拿着枕巾,看着上面的泪痕,脸色阴了起来。
关玉莹在气头上,也不害怕他什么黑脸红脸:“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吧?告诉你,都达到了,现在,请你放她走,让她自生自灭也好,嫁人也好,你们两不相干。请把那个烂合同拿出来,我们和她一起赔偿你。”
王树在门外听不下去了,也走了进来,他和关玉莹站在一起,表示支持,也准备随时制止她。
“她,怎么了?”程忆凡站起来瞪了一眼王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怎么了?你看思雨高兴吧?快乐吧?安静地微笑地,幽默的她,那都是假装的,用她的尊严和勇气在支撑着,这个,你手里这个才是真实的。程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行行好,放她走吧!”关玉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难道你真要看她死在你手里才甘心?她已经决定去做流产手术了,我们到医院去咨询过,虽然风险很大,但是她坚持要做,已经预约了时间。这是她和你最后的一点联系,等她做完了,就彻底和你分清了,一清二白。”
程忆凡一下子坐到椅子上,他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王树拉了下关玉莹示意她不要太激动。”你干吗?我就是不在这里干了,也要说几句真话,因为我的良心还没被狗吃掉。”关玉莹用力甩了一下王树的手,此时的她根本就听不了谁的劝。
“程总,哀莫大于心死,你自己想一想,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逼她?不是在折磨她?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也就是她,骨子中还有点不服输的韧劲儿,有点……有点……你!你!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关玉莹又走近程忆凡一些,生怕他听不清自己的指责,因为气愤,她有些语无伦次。
程忆凡的脸已经痛苦得有些变形了,王树心里一震,赶紧推着关玉莹离开:“行了,你消消气,以后再说,听话!”王树不由分说把关玉莹连抱带推地推了出来。
“你干吗?我还没说完,没说痛快!”关玉莹挣扎着。
“你疯了?”出来门口,王树就问她。
“我是疯了,真要疯了,天天看她那么强颜欢笑,看她偷偷地伤心,我都受不了了,我都快崩溃了!我现在很支持她去做手术,希望连痛苦都一起做掉。”关玉莹的眼圈红了。
王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最善良的,可是,你先别激动,这样对思雨没有好处,真的,你先回去镇定一下,我要想一想,我觉得我得理清一下思路。”
关玉莹擦一下眼睛:“什么意思?你还没看清这只狼的真面目吗?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看到王树有些发呆,关玉莹就问他。
“还没想好,走,先回办公室。”王树边走边提醒:“你得控制点儿、坚强点儿,你要是崩溃了,思雨怎么办?”
方思雨戴着眼罩睡觉,她希望自己早点进入梦乡,那里有程忆凡,他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梦中的感觉和现实是一样的,她越来越害怕夜晚和做梦了,明明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干吗还常到梦里来骚扰?是不是孩子长大了,孩子在想爸爸?看来,是要赶紧做掉了。方思雨抚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觉着他的活动,马上就四个月了,再犹豫就来不及了。长痛不如短痛,这话她已经重复几百几千次了,下定这个决心还是很难,毕竟孩子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方思雨翻个身,连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这段时间,她想找到可以原谅程忆凡的理由,找到可以留下孩子的理由,她都找过,都努力过了。她轻轻地摸着腹部:“真的,我说服不了自己,别怨我。”窗外的雨点哗啦啦地下着,为什么浇不灭她的恨,洗不净她的痛?那千滴万滴的雨啊,都去冲刷什么了?为什么下不到她的心里?她又叹息了,雨,窗外的,窗内的,下到我脸上有什么用?只能这样了,也许是天意吧,我努力过了,再没理由可以留下你,我的孩子!
程忆凡此刻正在楼下犹豫着,雨点时大时小,他早就被淋透了,康非坐在车里等着,焦急万分。他下车给程忆凡打伞,被他赶了回来。程忆凡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找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下午外公还打来电话问她们母子平安吗?要好好照顾,孩子的名字起好没有,他和外婆已经起了一大堆名字,有时间就让舅舅发到手机上,供程忆凡和方思雨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