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三七”过了,爸爸也开始正常上班,他请了这么多天的假,不仅今年的奖金没了,还要上交“请假费”,这是他们单位的规定,除每月正常的八小时带薪休假之外,病假丧假每小时五元,事假每小时十元。其实这也是我们市里很多事业单位的制度。
我在家收拾行李,小乐乐上学,大姐和前姐夫去小吃店,李宗睿非要帮我一起收拾,我不同意,他插不上手,只好在一边看着。这些天他一共飞回了北京四次,三次是公司有紧急情况要处理,一次是医院开展会诊,每次我都希望他去了就别回来,可每次他都如期返回。我恨得牙直痒痒,有一天趁爸爸和大姐去买菜,忿忿的问他:你这么折腾有意思吗?他说:只要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就有意思。
行李箱装好了,我又翻出以前的旧相册看,从我的满月、百天、周岁,一直到高中、大学、研究生毕业,几乎每一段成长足迹,都有爸爸妈妈的身影,原来,我早已习惯照片中有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照单人相的原因。
李宗睿凑到我后面,默默的陪我一起看相册,我瞪他一眼,正要合上相册走开,他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你上幼儿园时照的?”
我本来不想回答他,他又说:“那个手里捏着花、脑袋上扎冲天小辫儿的就是你吧?”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呵呵,看出来了。”
“我小时候的样子和现在一点也不像,你还能认得出。”
他继续说道:“我猜,这是你的第一张彩色照片。你看,你笑得多开心。”
“我才不是因为开心,我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何况那天我一点也不开心。”
“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我想了想:“记得……一点点吧。”
他指了指合影上的其他小朋友:“别的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除了一个叫鼻涕虫的,别人都不记得了。”
他笑:“鼻涕虫?”
我指了指站在我身后正咧着嘴哭的男孩儿:“就是他,哭的怎么也哄不好,老师索性就这么照了。”
“他怎么哭的这么难看?不会是你欺负他了吧?”
“没有。好像是他第二天就要走了,舍不得我……和老师。”
“要走了?去哪里?”
“不知道,他只告诉我说他妈妈要带他去别的地方。放学的时候,他妈妈来接他,我爸爸来接我,我们还走了好长一段路,都走到他家楼下了,他还哭着不肯上去。”
“他叫什么名字?”
“想不起来了。当时我就管他叫鼻涕虫,他太能哭了,动不动就哭,比女生还娇气,所以我们都叫他鼻涕虫。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和他玩的,我走到哪儿,他都跟着我,像我的小跟班儿。他喜欢吃我妈妈蒸的馒头,可我每次拿给他,他都不马上就吃,他说要拿回家留给他妈妈。”
“这么久的事了,你还有印象?”
“别的都忘了,就只记得这些,当时我才四五岁而已。”
“后来呢?”
我耸肩:“没有后来。即使我们都长大了,走在街上也不会认识对方,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我说完,发现李宗睿正盯着照片出神,我把相册收起:“对我小时候的事这么感兴趣,你在打什么主意?”
“呵呵,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很干脆的回他:“谢谢,不必了。反正我决定,回北京就离开你了。不过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归还。”
他抓住我的手:“你跟况叔……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我是答应我爸爸不辞职,但我可没答应他继续呆在你身边。我会向人事部打报告申请换个部门。”
“我不批准!”
“宗少,如果你不批,我就只有辞职了。”
我出了卧室,李宗睿还站在原地,半晌才说:“天蓝,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我没回头:“都是你逼的。”
“我……我逼你什么了?”
我转身快步走到他跟前,直视他:“我没办法跟我的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那不是我的错。”
我情绪激动:“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的错?我的吗?是我把自己手机摔坏的吗?是我把自己关在你家的吗?是我硬要爬上你的床吗?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你说啊?!”
“天蓝……”
“明天就走了,我不想在临走之前还和你吵架,希望你站好最后一班岗,继续在我爸面前扮演孝顺、贤良的小宁。”
“天蓝……”
“还有,宗少,在没人的时候,请你叫我况天蓝。”
我进了卫生间,半天没出去。我不想让他听见,我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