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我没精打采的走出公司,打算直接回家倒头便睡,就连宋铭约我去“涵轩”,我也给推了。即使心情再不好,我也不想借酒消愁。
一辆疾驰而来的“宾利”,横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哲,可这车么……眼熟的很,好像是王时雨新买的那辆。
李哲从车窗向我招手:“小蓝姐。”
我上前又将这辆车看了个仔细,应该就是王时雨的新车,只不过现在有了车牌。数字很牛,后四位全都一样。
李哲兴奋的说:“小蓝姐,上车啊。”
我继续没精神:“去哪儿?”
“走吧,去happy一下。”
“不想去,我要回家了。”
李哲下车拉我:“走嘛走嘛!难得雨哥哥把车借给我,你要是不坐,都对不起他的车。”
“呵呵,你对得起他就行了,我就免了。”
李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小蓝姐,我懂的,这几天你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其实,咱们两个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为情所困。”
我搪塞道:“呵呵,我才没有吃不好睡不好,我啊,甭提多有食欲、睡的多香了。”
李哲硬是把我拽上车:“你在我面前就别逞强了,你明知道你骗不过我的。唉,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城,就只有跟你,我才能说说知心话。”
见她也是状态不佳,我动摇了:“那,我们去什么地方吃饭?”
李哲顿时眉开眼笑的发动车子:“这个私房菜馆,很有特色,我去过两次呢,保证你会喜欢。”
驱车行驶一个小时,我们来到后海胡同里的一家四合院,门前没有饭店字样的牌子,相反的,幽谧的环境、冷落的门庭,跟“菜馆”二字丝毫搭不上边。
进了院子,一个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员微笑着迎了上来:“请问二位女士有预约吗?”
李哲答道:“我姓李,前天上午预约的天字一号间。”
服务员迅速的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查找:“哦,李小姐是吗?前天上午九点二十分打电话预约房间,使用的是王时雨先生的号牌,八菜一汤,一份米酒。”
李哲点头:“对。”
服务员立刻引路:“二位女士请随我来,天字一号间在东院。”
我小声的问李哲:“不会吧?你订了八个菜?就咱俩?能吃得完吗?”
李哲也降低音量:“我还担心你不够吃呢。”
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够吃?”
李哲嘘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古色古香的东厢房别具一格,屋内的装扮,让我联想到古装电视剧里的结婚场景,更有趣的是,餐桌上还摆了两根大红的蜡烛。
我和李哲落座,闲聊了十来分钟,菜品全部上齐。怪不得李哲说担心我不够吃,每样菜色香味俱全,造型精致、盘子精致,关键是,菜的分量也很精致。就拿那盘滑溜虾仁来说吧,偌大的方盘,只有两对基围虾,按照我和李哲一贯的吃法,要是真敞开了吃,就是再有十八道菜、二十八道菜,也不够我们两个人消化的。
服务员点了蜡烛,关灯、关门出去,我的眼睛虽盯着墙壁上随烛光摇曳的影子,心却不知飘向何方了。
李哲一边倒茶水一边说:“小蓝姐,雨哥哥已经付过钱了。”
我稍稍回神:“你和淼淼,没挽回了?”
她苦笑:“我根本连淼哥哥的面儿都见不到,何来的挽回?”
“那,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李哲拿起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呵呵,他若是能主动给我打电话,只怕是要宣布他的婚期了。”
“怎么可能呢?”
“呵呵,怎么不可能?大家以为瞒着我,我就会被继续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小蓝姐,我们这个圈子很小的,有什么事能瞒得久?等我下次见到他,也许……就是他发喜帖的时候了……”
见李哲越说越忧郁,我故意把注意力转移到餐桌上,指着一个南瓜盅问道:“哲哲,这是什么呀?”
李哲打开盖子:“这是四季菌汤,是由各种各样的蘑菇熬成的汤,很鲜。”
我尝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真的很好喝诶,嘿嘿,这里面我只认得香菇,其它的都没见过喔。”
李哲夹了一块松鼠桂鱼放在我的小碟里:“我就说嘛,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我们只聊一些娱乐新闻,诸如时下最流行的电视剧《来不及说我爱你》、《宫》等等,吃饭期间,我和李哲没有再提及刘淼淼,这其实是不正常的,以前,刘淼淼是我和她的必聊话题,“三句不离淼”,这是我用来形容李哲的,如今,这个名字成了一根刺,碰不得、拔不得。
八点多了,我想回去,她却说“再坐一会儿吧”,然后叫来服务员撤桌。我和她把米酒喝了精光,都有点微醺,我想,醒醒酒也是好的,毕竟她还要开车呢。
这米酒很甜、很醇,度数很低,不像酒,倒像饮料多一些,想必是菜馆的私藏。
服务员收拾完毕,又摆了一壶龙井和四碟干果在茶几上。李哲拉我坐进旁边的软榻,半倚着我的肩,她的膝盖一下一下的撞着茶几,发出闷响。
李哲问:“小蓝姐,你不想知道,张英红和我哥的关系么?”
我的心揪作一团,但嘴上没承认:“呵呵,他们俩的关系,好像,不关我的事喔。”
李哲望着我,眼睛亮闪闪的:“小蓝姐,你相信我吗?我哥,他对张英红,只是歉疚,早没有了爱情。”
“歉疚?为什么?”
“张英红的腿,是因为救我哥才变瘸的。”
我万分震惊:“什……什么?是真的吗?”
李哲叹气:“这事儿说起来,奇哥也有份。”
我猜到了几分:“张英红是……先认识的耿奇,然后认识的宗少?”
李哲点头:“她和奇哥是邻居,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感情很好,比……恋人少一点,比朋友多一点。张英红的学习成绩很优秀,高中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而且她以前长得真的很漂亮,还曾经被封为班花。”
我迫不及待的问:“那后来呢?”
“高二那年的寒假,济南少年宫在全市选拔十名优秀学生,到北京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冬令营,张英红和奇哥都入选了。那期冬令营,实际上是两地的少年宫举办的一次中学生联谊活动,重点是,有名校的教师做辅导。说白了,就是把好学生凑到一起,开个小灶。”
“耿奇和宗少,就是这么认识的?”
“恩。张英红喜欢上我哥,疏远了奇哥,我哥跟奇哥还因为这事打过一架。而且,而且……”李哲看了我一眼:“而且,张英红是我哥的初恋,她和我哥……还……还发生了关系……”说到这儿,李哲的音量变小了。
我假装不在意:“呵呵,我没事,你说。”
“冬令营结束之前,张英红怀孕了,她让我哥陪她去医院,结果被奇哥知道了。在医院门口,他们两个又打起来,从医院走廊打到马路上,有辆卡车逆行,我哥没看到,张英红为了救我哥,结果……右脚至小腿粉碎性骨折,孩子……也没了……”李哲吸了吸鼻子:“他们的学校得知此事,开除了张英红。她家在茌平县的农村,很穷,所以从小就被父母寄养在济南的叔叔家,全家都指望她读书能有出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书是读不下去了,她刚回到农村没多久,就被她父母以五万元的彩礼,嫁给了村长的儿子。”
我张大嘴巴:“天啊!她还没到结婚年龄呢!她父母怎么能这么做?”
“小蓝姐,我听奇哥说,他们那里的农村大部分都这样,为了生计,女孩子早早的就结了婚,只为给家里减轻负担。”
我叹道:“和她相比,我过的那些苦日子都算不得什么。”
“更苦的还在后面,张英红也怪可怜的,她丈夫性格狂躁,酗酒成性,在张英红嫁给他之前,他还有过两个媳妇,都是受不了他的虐待,跟他离婚了,十里八村的姑娘,没人敢嫁他。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五万元不是小数目,张英红的父母见钱眼开,以为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还流过产,能有个男人肯娶,已是不易,所以,连哄带骗的,就把张英红送走了。唉,小蓝姐,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有多么的艰难。”
“这些,都是耿奇说的吗?”
“张英红结婚后,奇哥去看过她几次,还把情况告诉了我哥,我哥去找她的时候,她丈夫正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的打她。那年,我哥刚去日本没几个月,他瞒着我爸妈,偷偷的从日本跑了回来,想带张英红走,可张英红没同意,不晓得是不是被他丈夫打怕了。再后来,村长卸任,他们一家从那个村子搬走了,我哥和她,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唉,我能理解张英红的心情,她紧紧的抓着宗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虽然残疾了,但依旧很乐观,宗少因为她,也开心了不少呢。”说违心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李宗睿开心么?我没看出来,我只是有一种直觉,即使李宗睿不喜欢我,也绝没有那么的喜欢张英红。
“小蓝姐,我和你的观点不同,她确实是很可怜,不过我不同情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何况,从始至终,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我哥和她相识没几天,就带着我跟她出去玩,虽然我还小,也就十岁吧,生在这样的家庭,我早就学会判断,哪些人是真正对我好,哪些人是装装样子。”
我特意扮了个鬼脸:“那你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还是装样子的?”
李哲嬉笑:“我知道,你对我哥是真心的。”
“去!”我敲她的头:“你说完了么?说完我可要走了。”
“小蓝姐,你就不想知道,她和我哥,是认识了几天才在一起的?”
我扭头:“不想!”
李哲无视我的回答,在我眼前伸了一根手指。
我惊呼:“一天啊!你哥……你哥也太……也太……太那什么了……”
李哲替我说:“太猴急了?哈哈,小蓝姐,你对我哥就这么没信心么?是一个星期,他们认识一个星期,就在一起了。”
我嘟囔:“那也够快的了。”
“我哥对她,是一见钟情的。我哥说,在学校他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生。”
“我倒觉得她的长相不是很出众。”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家还有她和我哥的合影呢,以后有机会拿给你瞧瞧,当年她长得的确很美。再说,都过去十几年了,又摊上那样的老公和家庭,容颜当然不复从前了。”
我托着下颌:“我还是挺羡慕她的……”
“小蓝姐,你羡慕她不如羡慕我,好歹我也是他妹妹,近水楼台嘛!”
我不禁好笑:“是,你近水楼台,那还跟我们这帮小女子抢什么月亮?”
李哲摇头晃脑:“嘿嘿,小蓝姐,我有个想法。”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不如,你和我哥生米煮成熟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孩子生下来,坐实了夫妻之名,我哥他想赖账都赖不掉,怎样?”
我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全喷在地上:“哲哲!还说不是馊主意!有你这样的小姑子么?”
“小蓝姐,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小姑子了?”
我气急败坏:“你……你……都是你,把我给绕进去了!”
李哲跳起来就跑:“哈哈,嫂子害羞了,看来我这个想法还不错!值得一试!”
“哲哲,站住!”
“小蓝姐,哦,不,是小蓝嫂,哈哈!别害羞喔,我挺你!”
我们两个人在不大的空间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跑累了,双双摔进床榻里,对视一番,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人生能得此知心“损友”,实在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