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我却想不起有什么事要说的,而他就好像和我一样思考着。
小宁。
思考着的我,慢慢脑部会停止运作,进入冬眠状态。不过,我却被他吵醒了……
难得我已经进入钓鱼状态了,干嘛吵醒我!欠揍吗?我红着眼睛瞪着林衡赐。
你真想给我赏一拳啊?他自己说完,然后笑个不停。我记得,我不只一次说过我有暴力倾向的,结果当然是一掌让他收声,才不会便宜他。尽管他不笑了,可是那副忍着笑的模样实在有够令人讨厌。
你怎么傻傻地看着我?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种人间异类,世上少有。看一下会死哦?弹开他的手,我说着。
哈哈哈……他又继续大笑着,然后摸摸我的头就像我摸我家来福一样。我立刻站起身往他的头敲下去。
死傢伙!我的头是你能摸的吗?看着捧着头叫疼的他,我心里真是乐的无法形容。只见他也站起了身,就像按着篮球那样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我无奈地盯着他看,他只是笑着说:怎么样?小孩子要快高长大啊!
狠狠的,我把他的手打飞,离开我的头上,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忽然,他抓住我的双肩,眼神直逼着我……望着他这么认真的眼神,我小冒了冷汗几滴,因为不晓得他现在到底要干什么。
小宁,其实……他的脸突然进入涨红的状态,而我还是很警惕地正在想怎么防御。他如果再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很大可能会暴走。
其实那天你跟那个叫启健的男生为什么会抱在一起!这句话不是问的,是很大声地吼出来的,我很怀疑我的耳膜会被他弄坏。当时,他是闭着眼睛说的,我用食指戮了戮他眉间,我说:健是我的好朋友。他如果是人就算了,但他是一只受伤的猩猩,所以我如果不理他,他很惨的。
看着林衡赐睁开眼睛愣了般望着我,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保护动物是人类的义务嘛──有时候需要借一点温暖,不就借他啰。
你……不会想歪了吧?
当我问到这一句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期待的感觉。期待什么呢?我并不知道。只是知道期待的心也有所得,只是他的胡说实在是让我忍不住要使出九阴白骨爪。听我说完,林衡赐放开了我,假装轻松地说:那我有事情不开心的时候,也来找你这个暖炉好了……
……我没答腔,这回换我傻眼般看着他,研究了一阵,我问:你最近心情也不好吗?
不会啊!但总会有那一种时间。不是吗?他反问着我,歪了头,我想了想,终于给他点头认同了一下,他对我的反应彷彿很满意,给了我一个阳光般笑容然后说:到时候,你会理我,对吧?
喔……这个嘛……那就要考虑考虑了。看他太高兴的样子,我卖关子般冷静地说着。其实,压根儿没去思考这个可能性,谁去想这些?只会看到眼前人的表情,突然起了玩心而已。
考虑什么?他疑惑的表情,让我笑着说:考虑要收多少钱一秒。
……这回,到他无言了。而我,只是开始露出奸奸的笑。就在我得意之际,眼前这小子的表情也变了,彷彿被开到好条件似的笑容,他说:有一天,你会是免费的。
突然,全身一颤,拉着他又跑。
免费的?
我还在纳闷之余,突然感觉到缠身的寒冷。那熟悉的气息直冲过来,我拉着林衡赐跑走。他的那句话,我根本没来得及追究。
躲到一个算是安全的地方回头看,我看见我可爱的姐姐站在那个我们歇脚的地方……这并不要紧。最紧张的是,她向着我们的方向看……我的冷汗冒着,动都不敢动,只是想着:难道她要我自己出来吗?那如果,她只是无意的瞄了这里,我出去不就变成白痴?
这样也笨得太超级了。
就这样僵着,我不出去,她也没有走过来。
过了不久,我似乎感觉到那股压迫感消失了。姐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我远远的竟然也看见它在眨动着,只是很慢,很轻。她在想什么呢?我猜不到。不过,这却是一个好机会走人。反应算快的林衡赐拉拉我的衣袖,我们又成功离开姐的感应范围。
坐在食堂的凳子上,他也在我身旁。
其实,她不需要这么辛苦的。我叹了口气说着。
这样实在只是让我觉得好对不起她。总觉得有点内疚似的。我是希望能够只伤害自己,只希望把负累留给自己……可是,尽管我这么做了。她还是这么辛苦……
仔细地想想,总是越想越不了解自己。之前的装傻,把别人对自己那所有的好,都像海绵那样吸收了,没有回报。而且,那样子吸水,还能满了拧干,拧干又满,不会满足,不会有反应。至于受到的所有的坏,就搞得像硬邦邦的建筑物被砸到了支柱,一直都不会好。然后,逐渐逐渐……变得残破不堪,瓦解。
其实,为什么坏的东西永远会在最深处扎稳脚?而好的,却被我一点一点流失。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如果,对于姐给予的好,我不像海绵这样什么都吸收,我又该怎么样?是不是该像橡皮做的球那样,越大的力量反弹越高?而,我的反弹会是一种伤害,还是对姐最好的回报?
丁宁,有些好,你永远不知道。知道了,有时还是会装做不知道。听了我一句话,林衡赐温和地说了几乎吻合我心里正待解释的事情,所以我只是听,我没搭腔。
因为你觉得没有原因,没有必要……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你好。所以,你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但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对你好,他们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都是应该的。
林衡赐继续说着,我没有插话。虽然会奇怪他能够说这些,我依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我,很羡幕的样子,他说:你知道你的空间还是很大吗?
那一种自由,是你姐姐得不到的。
一旦背起优秀生的头衔,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受人瞩目,什么事都能让人评头论足。站在高处看着后头猛追的人,你能想像到那一种压迫感吗?他问着,我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站在高处过。
因为我怕高,我觉得太高的地方不属于我,我也爬不上去……但是,看着姐伸向我的手,又让我战战兢兢地靠近。快要碰到的时候,我担心她根本拉不上我,还会被我拉下去。所以,对她说了句:算了。然后,就像登山队已经没救了的其中一员把系住大家的绳子割断,自我了断……
所以,我甩开她的手。
但是,她始终有选择的自由,不像我,一点选择的权力都没有。他苦笑着。
我其实对他知道的不多,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会把事情一一对我说。他说,他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他要的,他的父亲什么都为他安排好了。小学、国中、高中、大学还不止……竟然连他要做什么工作都决定了。所以他的成绩一直是被监督着的。
那你还真的是乖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我摸摸下巴,给他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他只是耸耸肩,勉强地笑着说:谁叫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没有理由对我好的人……让我没有理由叛逆。说完这句,他站起身,拍拍我的头,我很反射动作地回礼。
他走了以后,不久,姐就在我身边站着。过了半响,我伸了个大懒腰说:该唸书了。
而姐只是把头偏向另一边,仔仔细细的,我听见她说:如果这是你喜欢的,那你就专注地自由发展,自由地飞翔,就像叶子一样……
花,有我替你去承担。
随后,姐离开,我却还在原地。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不会在人的面前自在地笑了。是不是从她决定让我自在地飞,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背着花的虚名活着?
我一直以为快乐,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唯一一样东西。它搞不好是唯一一种世界上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交换的,这是我的想法。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或许快乐这个东西,它不只需要交换,也许还要用痛苦的东西才能换。就像有时候──生,是用死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