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回到家,都忘了问: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跟爸爸在一起吗?这句话。只是一直想问:死神大大,我的死期真的到了吗?没到的话,可别随便带我走,我还不想死哩──
现在的情况大概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因为只有我还在惊讶里载浮载沉。直到敲醒我的拳头再度降临,我疼痛完全不理,傻着双眼望着姐。之后,就像某某电视剧里,美女警官隔着桌子盘问白痴犯人一般,一问一答。
你为什么不在家?美女警官做笔录,第一个问题询问不在场的巧合以及理由。犯人冷静地回答:因为去买吃的。
显然,警官不满意这个回答,刁难地问起犯人之前供词里不合乎常理的地方:你不是说肚子痛吗?
饭总是要吃的,而且我早上就好多了。犯人的白痴回答,把自己的谎话拆穿。所以美女警官不由得质问起来:那你早上是骗我们的了?
你觉得是就是。犯人含糊地回答,心里却赌气不让另一句话说出口:我昨天可不是泻假的。
这么说,功课没做完也是谎话啰!警官一听拍了桌子问。喔!生气了。那就不是警官犯人的那种关系了,我恢复正常地对我的姐姐回答:这不是有没有做完的问题,你什么时候看我勤劳地做功课了?我抓抓脑袋,不明白她气什么,又解释:只是作文没得抄,只好自己做啊!
那么,这还算是谎话吗?我反问姐。她听完还是气着,不说话。我本来想站起身走开的,却终于想起我一直想问她的话……
那你呢?为什么不跟爸爸阿毅他们一起?我问着。
因为我担心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跟眼神都在生气,但我的心却被敲了一下。大概,问她担心我什么也是个白痴问题吧。只好问一个更白痴的问题,我问姐:那爸爸怎么会让你回来?
这个问题够白痴吧……但也是我不想跟着出去的原因。我跟他一样,能有一秒不用见到面,就有一秒的轻松时间。因为他若不在,我就不需要用任何谎言来掩饰,甚至去欺骗姐或小鬼。
我骗他说朋友有事找我。
这是姐的答案。
我的姐姐,是一等一的老实人。她其实不说谎话……这是我很相信她很依赖她的原因。因为她对我或其他人都不假……如果为了什么而说谎,那么,那个什么一定很重要……
……我安静地说不出话,心被敲得更利害,眼眶热了起来。姐姐,你就不怕我吃你秤头,让你给了全部还是一头空?你给我的水,突然给我洒掉,你一定很伤心,可是这实话该怎么说?
姐姐,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我问得很小声,她却一定听得见。
我说了,因为担心你。姐回答得又快又俐落,我就清楚她还在生气。
我没什么好让你担心的啊──你应该跟爸爸小鬼还有妈妈玩得开开心心,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最后一句,我小声得把它吞掉了。而且,昨天闹肚子,你都看见那次数有多频密的,早上一段时间我都没跑洗手间,这样的我说还疼,以你这么聪明的脑袋,你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我说谎呢──
承认了?姐的语气像是在笑,我抬头真见她在笑,什么内咎感都消失了,唉,别告诉我,我这天才姐姐刚才是在发挥她的戏剧天份,故意演成这样让我不打自招。好好,那我招,我招──
是说谎了。我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再用很坚定的口气对姐说:不过!功课的的确确──没做完。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姐又敲了我的头一下,说着:别用这样了不起的口气大声承认自己太懒。
……我别过头,不回应这句话,转个话题,我问: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担心我什么?
呵,我担心你自己煮饭把厨房烧了。说着,姐伸了一个拳头轻轻推了我胃的那个位置:还有担心你没喂好你的胃!
我才不会虐待我的胃!而且我是厨艺不精,但不至于把厨房给烧了啊──我否认着。你当我是阿毅──我话没说完,阿毅就大叫着从厨房出来。小鬼拉住我跟姐的手一直边跳边叫……
哇──大姐──二姐──着火啦──着火啦──
……小鬼?我没说完的两个字后头本来的句号变成问号,最后变成感叹号。
二话不说,我跟姐闯入火灾现场……
我家天才小鬼,样样都精通,唯独厨房这个是他的禁地,除了拿食物吃以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妈妈,都坚决反对让他踏足厨房,更不消说动手煮东西。他连煮个白米饭都能搞坏电饭煲,我们怎么敢让他动煤气炉呢?
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我跟姐合力灭了火以后,根本不追究他为什么会在家里,重点是在于他怎么会弄出一塌糊涂的厨房出来。只见这小子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嘻笑着说:我饿嘛──
你就不能找什么饼乾之类的先顶着吗?我看着妈妈的平底锅上头那一团烧成黑炭的不知名物体,无法明白小鬼究竟怎么把整个锅烧起来的,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家太后回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我就是想吃热呼呼的东西嘛──他高声抗议着:我以为回来你们两个都会在,谁知道一个人都没有。这小鬼还真的很厉害扮无辜,姐姐就先动摇了,她打断正要开口说话的我,劝说:好了,小宁,反正也没事,就不需要继续问了。
二姐不需要问!我也要说!小鬼居然嘟着嘴闹了起来,他站在我跟姐的面前,大声地说:我两个姐姐都说谎骗人!都把我丢给太皇太后,害我像个太监一样跟头跟尾!这么一听,确实撒谎的我跟姐完全不吭声。
哼!两个人都是大坏蛋,一定是约好了出去玩,然后吃好的!就是故意抛开我的。我弟弟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我在心里纳闷得很,而且这骂法实在跟他的形象相差很多。姐姐开始自责起来,我反而怀疑起来。
通常,一个人要隐瞒什么的时候都会开始扮可怜,把自己搞得像一个受害者,然后乘着所有人都沉醉在他的悲惨之间,把全部可疑迹象一一毁灭。
那,这小鬼要藏的是什么?我的脑子运转着,跟天才斗起来,我一点胜算都没有,可惜这小鬼抓准了姐的死穴──那一流的愧疚神经,要不,姐早就一眼看穿了这样的计俩。我假装听着小鬼的演说,四週望了望,推理起来,发觉原来平底锅上那一团黑焦炭,它的前身是鸡蛋,因为那鸡蛋壳就躺在垃圾桶。真是天才,煎个蛋可以差点搞成火灾。
好啦──我们两个姐姐做得不好,给你道歉不行?我说着,小鬼不自在地沉默,我又问起:不过,你一粒蛋怎么会吃得饱?他的眼神先是惊讶,后来开始左右飘移,说了句:就能顶那么一下子。
呵呵,我看你闯的祸应该不只是这个平底锅吧?我走到他身后,他急急忙忙地拉住我,哭丧的脸:呜──二姐──不要这样啦──
哇──给我找到了,我拿出太后最得意最心爱的不锈钢锅,她一直因为这锅从来不让任何物体给粘着而骄傲。
这一看,天!这小鬼到底搞什么!
你你你──怎么煮面的你!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锅,还把它倒过来向下甩一甩,里头的东西居然不会掉出来,我快要晕眩了。晕眩以前还是问了一个问题,尽管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我。
这面怎么会完整地焦了?还粘锅粘得这么紧?我烦恼地问着。
我饿嘛……最后他还是小声地吐了这句话:而且,大姐去找朋友,我怕你一个人在家闷嘛──
就骗老爸老妈说我忘了我上个星期就约了朋友打篮球啊……他低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