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向后踉跄了两步。如果不是秦世博上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她已经瘫坐在地。呆望了秦世博许久,秦妈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少爷,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秦世博没有接秦妈的话,继续说道:“连年****,再加上近两年的天灾和兵荒。顺兴的国力已经衰败,没有五年十年,不会有什么起色。以现在的国力,根本无力抵抗水韵的精兵。与其徒然耗损实力,不如归顺水韵。我听说,当今的水韵王冷辰轩是个明君,定会好好治理顺兴……”
“这些,老奴听不懂!”秦妈打断了秦世博的话,“我只问你,你自己呢?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世博只是沉吟,没有否认。
“少爷是因为怜月公主离开你,投入了冷辰轩的怀抱,才不想活了,是不是?”秦妈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少爷你做错了什么?大好的前程,为什么偏偏毁在一个女人手里?这是造得什么孽啊!她到底有什么好?自从遇到她,少爷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她根本就是少爷命里的劫数,根本就是个害人精……”
秦世博无奈地笑道:“或许,她没什么好……只是,我偏偏喜欢她……”
水韵大兵到达兴城脚下的这天正午,秦世博踏上城楼,只随身佩戴了一口长剑,未着战甲。
秦世博扶着垛口向城外望去,就见严阵以待的水韵军兵整齐地排列在成为,严阵以待,直铺到天尽头。队伍的最前面,并排站着两匹战马。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俊朗的少年人,另一匹马上坐着的便是怜月。
萧杀之气中,秦世博竟然悠闲地抬头望了望天空,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凡事皆宜。”
一旁的军兵不明所以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秦世博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高深的含义。当然也没明白,秦世博的言下之意是:就算是自杀,也是个好天气。
接着,秦世博平静地宣布了一道命令:“开城门。”
军兵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就没有人去执行这个命令。在秦世博又将命令重复了两遍之后,才有军兵真的去开了城门。于是,军兵们又纷纷在想:将军这恐怕用得是传说中的空城计。大开城门,让水韵的军兵不敢进城,吓得望风而逃。
秦世博打开城门诚然不是用的空城计。城外的冷辰轩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城门打开之后,两军依然对持,没有任何动静。空荡荡的城门中,只有一个小兵拿着一封书信从兴城城内跑到了冷辰轩的马前。
不知道秦世博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冷辰轩接过书信,展开来看。
与此同时,秦世博突然纵身跳上城墙垛口,拔出腰间长剑横剑自刎,动作不带一丝犹豫,也没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鲜血狂喷,沿着城墙流下,染出了满墙触目惊心的血红。连冷辰轩拿着信的手也不禁微微一抖。
秦世博定定望着怜月,直到他再无力支撑,才终于闭上了眼睛,直直从城头上栽了下去。往事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滑过……
恍然记得,第一日散朝之后,他误入一座幽静的庭院,一眼看到她坐在荷塘边研究棋谱。两根玉指夹了一枚黑子放在唇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犹如玉琢。明眸低垂,朱唇带笑,羞得一池荷花,也没了光彩。
那时,他就想,若是在寻常的庭院相遇,他定然会上前握住她那拈着棋子的玉手。只可惜,他是在王宫之中遇到她,不知她是否王上的妃子,不敢唐突,只有悄悄退出了庭院。早知会落得今日,他便该拼着万剐凌迟之罪,握了她的手,再也不放开!总好过,临死之时,仍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望着秦世博横剑自刎自城楼上坠下,怜月心中一阵剧痛,晃了晃,从马上跌下。要不是冷辰轩及时扶住,她便真的要坠到马下了。
跌入冷辰轩怀中时,怜月也已昏迷不醒,而且,一昏就昏迷了三日。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牙齿不住打颤,脉搏微弱。幸好,水韵国的术士最擅长的就是治疗法术,冷辰轩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整整三日,才救回了她一条性命。
转醒之后,怜月便立刻从冷辰轩的怀抱中挣脱,形容憔悴得不成人形,神色却十分平静:“臣妾以残花败柳之身,不敢侍奉在王上左右。恳请王上赐死。”
冷辰轩不动声色地问道:“怜月公主为何要本王赐死你?莫非是要为秦世博殉情?”
怜月的身子猛地一震,咬着没有半点儿血色的嘴唇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秦世博还玷污了我的清白?如今他自食恶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伤心?”
冷辰轩一言不发地将怜月拉回到了怀里,柔声道:“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让别人再伤你。”
冷辰轩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他从不曾对别人提起,他对怜月比别的妃嫔都要照顾得更为无微不至,不只是因为他真心喜爱怜月,还因为秦世博的那封书信。
严格来说,那确实是一封降书顺表,上面写明了顺心的时局,也简要解释了起兵推翻顺兴王的原因。秦世博在信中说,自他占领兴城之后,未动王宫中的一草一木。他将这些全都交给冷辰轩,只希望他拿到顺兴之后,能够救百姓于水火。
只不过,这降书顺表的后面还加了一段,这一段是以鲜血所书。在这段文字中,秦世博一力承担了包括弑君在内的所有罪名,恳请冷辰轩不要为难兴城的将士。在这段文字的最后,秦世博将怜月托付给冷辰轩,并说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责,他情愿以死谢罪。
如果秦世博开城门投降后,对冷辰轩摇尾乞怜,他或许根本不会将那降书上的事情当一回事。可是,秦世博横剑自刎时的果断决绝,让他由衷地钦佩。看多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冷辰轩从来没有看过哪个男人会为一个女子做到秦世博这种地步。
在怜月昏迷的时候,冷辰轩为她诊脉,就发现她已身怀有孕,也猜到怜月所怀的是秦世博的骨肉,却始终假做不知。
冷辰轩觉得怜月的身世可怜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中,带着一个怜字。为了取吉祥富贵的之意,给她封号的时候,便将怜字去掉,改封紫月妃。
七个月后,怜月产下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与他的父亲一样,有一双深蓝如海的眼睛,带着些许不羁和调皮。冷辰轩说,怜月是顺兴的公主,为表示对故国的敬意,应该在名字中带一个“兴”字。最终,给这个孩子起名为:冷子兴。
冷子兴出生,怜月就时常会做恶梦,梦到秦世博玷污她的清白之后,便斩下她父王的头颅对她狂笑。因此,怜月每次看到儿子那双跟秦世博极其神似的眼睛,便有些神智恍惚。有一夜从噩梦中醒来,她甚至扼住了冷子兴的脖子,若不是冷辰轩及时阻止,冷子兴早就夭折了。
自此之后,冷辰轩几乎每夜都留在怜月的宫中。偶尔因为朝政繁忙没有时间过去就寝,便差人将冷子兴接到他身边去睡。许多不知内情的臣下还以为,因为冷子兴是天生水灵,冷辰轩才对他如此宠爱,一刻也不愿他离开自己身边。
值得欣慰的是,小子兴自小便十分懂事。即便母亲对他非打即骂,他还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哄怜月开心。只是,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因为,不论他做什么,怜月都不肯对他露出一丝笑容。
冷辰轩的结发之妻莫语皇后被紫月送去的酒毒死,冷辰轩盛怒之下,未及细想,误以为是紫月下手当毒死,差点将怜月处死。不知是怜月性子倔强,还是她早已经心如死灰,竟也不屑于辩解。幸好,当时怜月已经身怀有孕,冷辰轩只是将怜月打入冷宫。
一个月后,此事被证明是另一个妃子栽赃陷害的阴谋之后,冷辰轩便立刻将怜月接出了冷宫。无奈怜月终日忧思,身子本来就差,经不起在冷宫中的折腾,勉强生下第二个孩子冷子空之后,就此一病不起。
如果是一般的疾病,冷辰轩还可以用法术治疗。但是,怜月的病根却是在心里。冷辰轩空有一身的法术,仍是爱莫能助。
追悔莫及之下,冷辰轩为了补偿怜月,封她为紫月皇后,希望她心情好些,身子能够恢复。后来,冷辰轩才明白,怜月对这些虚名根本不在意。就算封她为一国之母,她也不会因此而有半分欢喜。
又过了一年,怜月的病情突然有所好转,可以下床走动,神智也变得十分清醒。冷辰轩脸上的忧色却更重。紫月的心脉明明已经出现了衰竭之像,这样的情形,明明是回光返照之像。
在冷辰轩身边的几年中,怜月从来未对他提过什么要求。这一次,她却求冷辰轩送她回一趟兴城。冷辰轩心知这恐怕已经是她此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便当下启程,送怜月回到了兴城。
站在兴城的城墙之外,怜月扶着墙,一个块砖一块砖地摸了过去。最终在城墙脚下的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冷辰轩抬头比量了一下城楼的位置,才惊讶地发现,怜月停下的位置竟然是当年秦世博自刎之后,尸体坠落的地方。
扶着城墙,怜月慢慢倒了下去。冷辰轩伸手扶住了怜月,心里并不觉得意外。他恍惚觉得,怜月本来就是为了死在这里,才一直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辰轩,对不起……”用尽最后的力量仰头望着冷辰轩,怜月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滴在冷辰轩的手背上。
冷辰轩凄然笑了笑,将怜月的尸身搂入了怀中。他知道,她致死都觉得对不起他,因为,这些年,爱也好,恨也好,让她爱之入骨,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始终是秦世博……
睁开双眼,静静望着上官清扬俊朗的侧脸许久许久,若狐终于狠下心钻出了上官清扬的怀抱,翻身下床,悄悄穿好衣服。从床下拎出白天偷偷收拾好的包裹,
再次站回床头,俯身在上官清扬嘴上亲了亲,若狐用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轻声道:清扬哥哥,若狐不怪你。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顾如花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