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总是莫名地看着天空发呆。西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那里是不是会有传说中遍地的格桑花?布达拉宫是不是像电视里那么雄奇壮美?那里的孩子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喜欢喝可乐?西藏,西藏。
夏妈妈买了5号傍晚的火车票。若涵她们打算逃课去送她,问我去不去,我点点头。
4号晚上听人说小沫来过学校,但没有找我,会是最后的告别吗?晚上回家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团。我在想,从明天开始,各奔天涯,会不会有归期,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不再回来,以后是不是都会慢慢地失去了联系,然后读高中,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越想越怕。
发短信给小沫告诉她可不可以别走,我自己也觉得问得莫名其妙,我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她回了我:“不行,呵呵。艾宇,对不起,谢谢你。”
第二天的阳光很充足,不像要烘托一个伤感的气氛。我在学校里面精神恍惚,安琪不停地在旁边喊我,在我眼前摇手。我动也不动。
“艾宇你怎么回事啊?说句话啊!”
“夏小沫要走了。”五个字,我想封住她的嘴。
好想也真的起作用了,安琪不再烦我,安静地坐在一旁。还莫名其妙地递上了卫生纸,以为我会哭。
可是,我真的好想哭。
中午若涵她们直接去小沫家里了,打算翘掉下午的课。我回到家,她给我的猫被妈妈安置在阳台上。
我蹲下身子,抚摸着它的头,它慵懒的望着我,阳光照得它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的脑海里又飘起了第一次看见小沫在后勤楼喂猫的情景,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想着想着,憋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落在了猫身上,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火车是五点四十发车,我五点钟的时候就来到了候车厅,远远地躲在角落一根柱子后面。
若涵给我打了多次电话,我没接。她又发来了短信:“你在哪儿?快来啊,她要走了!”
我没回短信,我也不打算当面道别了,我怕我忍不住,我怕我会追着她一起去西藏或者拖着她不让她走。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在报着班次表,每个地方都坐着或者站着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还有背着婴儿的,全家人一起迁徙。背井离乡的滋味,很难受吧!
五点十分的时候,我看见夏妈妈拉着一个大箱子提着大包,小沫拉着小箱子跟在后面,旁边还有若涵他们一起拎着一个大包。若涵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我,我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他们去了检票口,看着他们通过了检票,看着若涵以送别者的身份通过检验跟了进去,我开始深刻感觉到,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我冲向了检票口,跟阿姨说我要进去送人。
越来越靠近她们的时候,我看见小沫和若涵在抱着哭,夏妈妈在最后检查行李。我又躲在了靠近她们的柱子后面,不敢上前。
“小沫,你还会回来么?小沫,不要忘了我。”若涵泣不成声。
“会,一定会的。若涵,答应我,不要让姐妹们散了,我们说过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小沫也在哭泣。
我蹲下身子,手捂着嘴掉泪。
五点半,我听见了火车鸣笛的声音,苍凉而旷远。夏妈妈提着行李进了车厢,小沫哭着和若涵道别。
“好好照顾自己小沫!不要忘了我们呀!”若涵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
我看见小沫坐在靠窗的位置,留着眼泪和若涵挥手。
又是一声长长的鸣笛,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火车开动了,车厢开始慢慢往前进,若涵在跟着追,在不停地挥手,我终于敢从柱子后面出来,却已经看不到小沫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意我来没有。若涵还在追,我却像个呆子一样地傻站在原地,火车开始提速,呼啸而过的风撩动了我的衣领,累得没有力气的若涵停了下来,我一下瘫软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夏小沫,夏小沫!你听得见吗?我内心无数次的呼喊。听得见吗?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走!
可是,这些话永远没办法告诉她了。
列车载着她从我面前驶过,我停在了现在,她驶向了未来。
那天傍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我只记得夕阳的余晖很苍凉,天边有火烧云,化不掉的记忆,没有灿烂的结局。我只记得我自己躺在球场的草地上,看倦鸟还巢,看夕阳西下,看夜幕怎样将我的青春在14岁的年纪就轰轰烈烈地埋葬。
夏小沫走了,我在这个学校,什么都不剩了。
我就这样,慢慢地,没有理由地和她失去了联系,她在西藏的号码,若涵不告诉我,我猜是小沫让她保密的,也是慢慢地,那些曾经有过纠葛,有过交集的人,都开始朝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地延伸。我记得有个作家曾说过,那些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陪着你欢笑,陪着你哭泣,陪着你走过一段旅程的人,都是天使。直到你成长,直到你坚强,天使就会离去。
我自嘲道,原来我身边,有着好多天使。若涵,以及她的朋友们,慢慢地不再和我有交集,因为断了一根纽带,夏小沫的纽带。我也不再习惯性地往初一的教室走,也不用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想着今天可以看见夏小沫而动力十足,也不用时不时地徘徊在她家楼下,看着屋里温暖的光线,猜想她美丽动人的模样。再也不用傻痴痴地在清晨和她穿越过寒冬的冷风,也不用帮她写作业或陪着她在湖边散心了。在我最喜欢的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失去我未曾得到过的夏小沫了。
她走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看夕阳,一个人在黄昏的火烧云下淌汗,一个人闻着野草的味道,一个人被闷热到烦躁。后来,安琪每天都跟着我,怎么轰也轰不走,她说她要陪着我,弥补夏小沫走后带来的真空。
我骂她无知。
我知道,安琪很好,真的很好,她还是每天早上给我带牛奶或者是饮料,会在我踢球的时候买好水放在场下,会在我书桌凌乱的时候偷偷给我整理好,会在我炎热的时候带来电动小风扇,会在我对她一点也不搭理的时候跟在我身后,穿过无数的人群。
我好像突然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的执着和纯粹。
有点想哭的冲动。
4月30号,快要一个月了。明天放五一长假,下午的铃声响了之后,学校就沸腾了,众人都作鸟兽状散去。我收拾好书包,安琪刻意很慢地在一旁等着我。
“你干嘛还不走?”我没好气的问道。
“那你干嘛还不走?”安琪微笑着问道。
“关你什么事?”我背起书包,想走。
“哇,教室里就我们两个人了诶。”安琪也背起了书包,“走吧。”
靠窗的那排座位,被夕阳的镀上了一层金光,墙壁上也有一片橙色的光区,很美。我叹了口气:“这样温暖的画面,为什么会和你一起?”
“什么嘛,我也没有那么差好不好?”她又咧着嘴笑。
我自顾自地出了教室,往后勤楼走。
安琪在后面跟着我:“喂,艾宇,喂!这是后勤楼啊,我们不回家啊?喂!”
看我没有理她,她就一直在后面像小鸟一样乱叫。
后勤楼的大门已经关了,冬天枯萎掉的植物都变得繁盛。杂草丛生处,我找不到那些猫儿。
“你找什么啊?”安琪也左右环顾着。
我没理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她又赶紧跟在我身后。
“什么嘛,每次走的时候也不叫人家一声。”
“我又没让你跟着我。”我头也不回。
“怎么着?我乐意。哼!”她在后面说道。我看见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已经覆盖在我脚下的道路上,我看着影子的轮廓,不由得也升起一股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