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月和林赏意陪同齐兮沅小坐了一会儿,才离开清岫宫。
御园里又新添了几种花,一阵柔风吹过,满园都是香味。水面看起来很是清凉,几尾锦鲤在湖里嬉戏。张如月偷摘了两朵花,就揪着花瓣,一瓣一瓣地都扔湖里去了。
“有心事?”林赏意问。
张如月点点头,幽幽叹口气:“张丞相要给我说门亲事。”
“哦,哪家的公子?”林赏意捂嘴一笑:“你也是年纪了。”
张如月嗔怪看林赏意一眼:“我才不要他说的那些亲事。”说着狠狠地跺了跺脚:“你说我遭谁惹谁了,怎么就成现在这样的摊场?”
林赏意终究不是齐兮沅,自然不知张如月话里的意思,只是轻笑道:“听闻萧家的小公子经常往相府去,我们看你们倒挺般配。”
这话一说,张如月更不乐意了:“可别和我提他。我现在后悔死了,当初为什么要坑他一块玉佩。那小子成天跑我跟前晃悠,说什么那是他萧家祖传的玉佩,谁拿了谁就是他萧却的媳妇。我都快烦死了,偏偏张廷还要给我安排一堆乱七八糟的相亲!”
林赏意诧异看张如月一眼:“如月,你平日里也是这样……直呼你父亲的名字么?”
刚刚说话给溜出去,张如月此时懊恼极了,真恨不得剪了自己的舌头。
“没有没有。”张如月嬉笑两声,才想了句岔开话题的话来:“倒是赏意姐姐,比如月还年长九岁,怎迟迟不闻喜讯?”
按理来说,林赏意已经二十三岁还未成婚,这在古代女子中已属罕见。
林赏意果然愣怔了片刻,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才苦笑两声:“李家小姐不也还未嫁么?”
林赏意提起李家的小姐,张如月颇费劲地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李家的小姐可不就是李侍郎家的小姐--李韵。
张如月啧嘴:“她哪里能跟赏意姐姐比,她那是名声都给败坏无人上门提亲,才嫁不出去的。”
若不是林赏今日提起李韵,怕张如月都要彻底忘记这人了。却说她当年同永祥公主齐娆加害张如月一事,永祥公主齐娆远嫁北漠,而李韵从此也无人问津,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林赏意恍惚了好久才失神道:“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张如月看她似乎有心事,却又不想说,便没再追问。指着不远处的花圃道:“那不便是兮沅屋子里的花?”
“哦,兮沅屋子里的花,什么花?”林赏意还没做声,便听到身后硬朗的男声。
张如月和林赏意猛然回头,便看到齐恕正在她们身后,倒吸口气,连忙向齐恕行礼。
张如月正不知怎么回齐恕的话,扭头看林赏意一眼,却见林赏意一手捏着衣角,嘴唇紧咬着正出神。忽然张如月脑海就一片清明,电光火石,又再次倒吸口凉气。
“怎么都不作声?”齐恕又问。
“是兮沅说,看着园里的花好看,说要摆一些。”张如月强笑着回答。
齐恕也不深问,微点了点头,只吩咐身后的王公公:“那你便往清岫宫送些花过去,也顺便多采些,给如月和林御史的小姐送过去些。”
张如月笑嘻嘻地道了谢,又趁势夸了夸皇帝英俊非凡大度亲民一代贤良。齐恕自然高兴,又拿了绣织的料子赏了她俩。唯林赏意,只在一旁默默地弯了弯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再不多说一句话。
他们就站在小亭子里面,张如月和林赏意在右,而齐恕和一干人在左。大概是天气回暖,南燕北归,碧空如洗的广幕下飞过一行鸣燕,给这寂静里平添几分喧嚣。不经意间有片飞絮落到张如月肩头,轻飘飘的,张如月毫无察觉,就连林赏意都未曾注意到。齐恕却突然上前几步,神色温柔,然后抬手轻轻拂去张如月肩膀上的飞絮。
那是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又不似张廷的手那般苍白。张如月甚至能看到他月牙白的锦袖上刻着的细纹。和张廷不喜用香不同的是,齐恕身上有着好闻的龙涎香,不过她对这种香素来没什么好感,因为她穿越前的室友--晴落,是极其厌恶这种香的。
张如月受宠若惊,回过神来时候正看见林赏意向后退了一步,她略低着头,眉头蹙起,双唇紧抿,手里头不自觉绞着方帕子。然后张如月也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齐恕手上一空,才微愣了一下。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林赏意,她依旧低着头,双手握着紧紧的,声音轻轻的又仿佛压抑着什么道:“臣女身子不大爽朗,想先行告退回府歇息,还望皇上见谅。”
齐恕这才扭头看林赏意一眼,皱了皱眉:“也好。”
林赏意紧咬着唇轻轻点头,同张如月说了声告辞便转身要离开。张如月急忙跳过去拉住林赏意:“林姐姐带如月一起走嘛,你上次给如月讲的故事还没完呢!”
齐恕倒来了兴致:“什么故事?”
张如月也不理他的问题,一边挽着林赏意往出走,一边向后挥手,嘴里还念念有词:“如月也先告退了,皇上再见。故事的话如月日后再讲给您!”
齐恕站在亭子里哭笑不得,就连林赏意也忍不住睨了她一眼:“你呀,这么说话也不怕皇上生气。”
“我看皇上脾气似乎还不错嘛,哎呀,林姐姐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张如月撒娇道。
“皇上的性情是最多变的了,那你说我们不谈这个又要谈哪个呢?”坐在轿子里,林赏意道。
“那赏意姐姐便同我说说你和皇上的事吧。”张如月正襟危坐,认真道。
林赏意没料到张如月会问这问题,更没料到张如月的问题如此直白,脸色一红,坑坑巴巴道:“我同皇上哪里能有什么交集。”
“你不必瞒我,今天在兮沅那里你就张嘴皇上闭嘴皇上,可一见着皇上你又明显变了个人似的,一直失神不在状态。”
林赏意苦笑:“很明显么?”
张如月犹豫会儿道:“也还好…”说着停了停又朝林赏意道:“不过别人定然是看不出来的,毕竟她们没有我这么聪明。”
林赏意被她逗得直笑,才道:“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人曾救过我一次。不过我却很少进宫,大概八年前在秋府时候,我才知道当年救我的人的身份。不过他日常杂物那么多,这事情怕早忘了。”林赏意的声音很轻,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忧伤,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压抑着没有发作。
张如月听罢沉思了片刻,才问:“那林姐姐现在仍然未嫁,为的是…曾救林姐姐的人么?”
林赏意默不作声,似是默认。车驾平稳地驶出,柔风吹起车帘一角,露出繁华的街道。一滴泪自林赏意的脸颊划下,滴落到手背。她声音有些哽噎又似自嘲:“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