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两层复式楼旁高大的乔木下,红色泥土培植着开得鲜艳欲滴的芍药,四周还有好些绿色植物。花圃后面是有间被篱笆半掩映的小屋,四四方方的木板垫在底部,最下方由四个轮子支撑便于滚动。最让人嘡目结舌的是,那房子竟然是用糖果做的。
朱古力屋顶,白色巧克力墙壁,蜜色果脯的窗户,奶酪制成的圆柱、桌椅。路灯暗影浮动,小小房间里的格局装饰即使看得不太清楚,但芍药也能猜到里面应是糖果之类。
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幸福吗?”
“当然了,我很幸福啊。”芍药没看清他的表情,一挑眉梢,不明白这和自己问话的答案有什么关联,但还是点点头,微微一笑,“你对她这么好,你们以前肯定很幸福。”
夜微澜,暮色笼罩大地。
路钧笙瞳仁里只映着一个明亮的笑靥。那耀眼的光芒,驱散大地淡淡的黑雾,缓缓灼烧着他心底无限的光亮,最后一切赴于灰烬。路钧笙不知道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才能算得上是正常反应。他缓步走到花圃前,慢慢弯下腰,粉色芍药中的白色花蕾在风中微微颤抖。
“她和我在一起……一点都不幸福。”月光洒在前方男子颀长的身上,如真如幻的温柔,“我总是让她流泪。她说的对,许下烟花承诺的人不是她,喜欢蔷薇的不是她,我想让她一并接受却从没考虑她的感受。我没想过她需不需要,只是一味将自己的想法加注在她身上。其实,也许只要我能等等她,而不是一味拉着她往前走,或许就不会失去她了。”指尖轻轻摩挲着娇艳的花瓣,路钧笙的嗓音沙哑干涩,脸上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不过那短暂的幸福,也只是偷来的。”
“你,之前有喜欢的人?”芍药秀眉微蹙,脑子在接受他前半句话时,已生出一股难言的痛,因而根本没留意后半句话的内容。
“芍药,有些感情不一定是爱情,但却是人活在世上的责任。”路钧笙脸色凝重,站起来深深看了她几眼,拂去栖息在她肩头的一片枯黄树叶,柔声到:“夜里露重,我们进去吧。”
当他指尖触到肩上时,芍药抬头看他,面前的男子双眸漆黑如夜。。
挑的房间是靠近楼梯旁第一间,推门进去,房间里一尘不染,设计典雅自然,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水晶吊灯的灯光调得很暗,浅淡的光影显得分外温暖而迷离,天蓝色的主色调又显出几分清新。路钧笙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折身回到一旁自己的房间。
其实,自从见到路钧笙后,芍药脑袋就浑浑噩噩的。说实话,傍晚以后发生的事情,在芍药的记忆里并不特别清晰,一切恍恍惚惚如在梦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事。直到从浴室一身清爽的出来,猛然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闪烁着无数通未接来电。她披上外套,见大门虚敞着,便轻步走出去,坐到糖果屋一旁的秋千上,按下熟记于心的号码。
“阿四。”她嘴角挽上甜美的花。
“芍药,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现在到哪里了,一路还好吗?”那头的声音十分焦虑。
“嗯……”芍药以前从没有撒过谎,今天算是破了吉尼斯纪录,她挠挠一头柔软的黑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如寻常一样,“阿四,我打算暂时呆在H市琳琳这里。”
“你说什么?”声音上扬几个音节,阿四不可置信的问,“在那里干什么,你爸妈在家等你呢!”
“因为有份工作,很轻松的。我打算试试。”芍药抿抿唇,故作镇定。
那边沉默一会,阿四放软了语调,劝道:“芍药,乖,回去好不好?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没有那么脆弱,阿四。”芍药咽咽口水,“两个人的爱情,不是一个人付出或一个人勇往向前就可以的。阿四,你一直照顾我,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你的负担,而不是携手与你过一辈子的人。”
“芍药,不是那样的。”阿四急忙否定,话语有些不成调,“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一直,我一直……”
“我知道,阿四。所以我们更应该要一起奋斗呀。”
转角,月光溜了一道弯。
暮色浓浓,月亮仿佛晕染了一层层浅白的绒毛,万物都穿上朦胧的大衣,修长的身影隐在黑暗里。而世界在这一刻,是不是起了一阵大雾,为何眼前的万物变得如此模糊不清。
路钧笙重重抵着墙。
风,掠过枝桠,不知从哪里捎过来来自四面八方的疼,气势汹汹地向他喧嚣。
“阿四,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有滴泪猝不及防的溅落,碎在湿润的眼角。靠着墙壁的身体里,力量在一点一滴蒸发,他缓缓地,缓缓地滑倒。不远处,海水拍打着沙滩,发出低低的哀鸣,一声一声,延绵不绝。
“晚安,阿四。我才不想在梦里见到你呢……我会好想好想你的……。”
路钧笙紧紧咬着下唇,心里正架着一团火,每一根毛发尖端都彷彿溅出火星。剔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或滑进鬓发,或滚入冰冷无情的大地。抬起的眸色里,天际清幽幽的黑,只剩单薄的上弦月勾在云层。他狠狠闭上眼睛,视野心底刹那盈满无际的黑暗。
倘若,滚滚红尘,他只来得及,拓下她转过身离去的背影;倘若,他流泪的时候,她可以真心的微笑。
那么,这也是今生莫大的幸福,天赐的恩德。
早上醒来,芍药看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开始还朦朦胧胧,接着心中就咯噔一跳倏地坐起来,随后而来的便是慌乱,人羞赧地又倒回被褥里去,将整张脸埋了起来。好不容易平稳心跳,带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在被子里伸个懒腰坐起身。
晚上,窗户并没有关严,此时外面晨光微曦,从被晨风轻轻晃动开的窗帘边透进来,楼下花圃间的细微响动传进来。
花匠修剪含着光泽水露的芍药,工人开始重新打理糖果屋……想象着这种光景,芍药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起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鸵鸟的心态再次袭上身体每一个细胞。芍药打开门,贼一般地偷偷摸摸在房门口磨磨蹭蹭了一阵,眼珠含着期期艾艾地神态咕噜噜转了一圈又一圈。
“芍药小姐,少爷在楼下等你。”路过打扫的佣人见状,微笑着出声。
芍药这才结束了在楼道里的徘徊,道了谢下楼。并没有在客厅看到路钧笙,芍药正诧异,从厨房方向飘出一句温软的话语,“纪念,是你吗?”
芍药眼眨了眨,迟疑小会儿,应道:“是我。”
“……芍药啊。”
“你……”
修长的身影探出来,芍药见了他的打扮,张了张了嘴,不知该这么来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撼。他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着蓝灰条纹的柔棉立领长衫,黑色西裤剪裁合体,系了一条橙色围裙,手掂着平底锅在煎蛋——整个人生动传神的诠释了居家好男人的完美形象。
路钧笙眼角含笑,五官更显得俊美非凡,“你先去坐着等会,很快就好了。”
好半天,芍药才反应过来,清了嗓子,道:“你竟然会做饭?”
“我以前在国外留学和人合租,都是自己动手,不过。”路钧笙侧过脸,滑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眸中的所有神色,“我很少为她做饭。所以……芍药你很有口福。”
早餐由佣人一一端上来,椭圆的水晶桌上有海鲜粥,有黄嫩嫩的煎蛋,有水晶虾饺,有蟹黄奶包,还有牛奶,……分量不大,花样却多。对于早上吃两个馒头包子填肚子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顿极其精美丰盛的早餐。
“哇,你会这么多啊!我和阿四从来都是随便吃点,不饿肚子就可以了。”
路钧笙脸上的笑顿了顿。两人明明近在咫尺之间,你的温度气息都萦绕于心,但,你却依然离我有着千山万水之隔,我要如何攀登跋涉,有生之年才能抵达你?
“芍药,我有话和你说。”
路钧笙边说着,边打开一块手帕递给她,含笑的眼睛对上芍药有些怔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