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叫我小名
高翔
火车开动的刹那,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同他们挥手告别,一直不言不语的妈妈突然抬起了头,眼里竟有了泪。她紧抱着,挥动起双手,脱口喊了出来——“写信回来,淼儿!”
大约我的出生与水有关,于是颇懂斯文的外公顺口给我起名叫淼儿。在“淼儿、淼儿”的呼唤中我慢慢长大了,到了要上学的年龄时,爸爸觉得该有个体面的学名才对,便为我取了个挺大众化的名字,可家里人还是“淼儿、淼儿”地叫。特别是妈妈叫得尤为响亮频繁。
不知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听到家人唤我小名竟有些不舒服了,好像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终于有一天,我在听到妈妈又一声“淼儿”的呼唤后,郑重地对她说:“妈妈,我有大名的。别叫我小名好吗?”然后在妈妈惊愕的表情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但妈妈终究还是改不了。
那天是我16岁生日聚会,好多同学朋友都跑来了,家里的小客厅里挤得满满的。我一边给大家分发糖果,一边忙不迭地说着谢谢。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做菜,当一碟碟香气四溢的精美小菜端上餐桌时,同学萍将送给我的大蛋糕端了上来。
我立刻连声称谢着打开了蛋糕盒,我喊道:“妈妈,拿刀子来!”
妈妈一边递过来一把瓜刀,一边叮咛:“淼儿,小心点!”
“咦!你原来叫淼儿呀,挺好玩的名字!”
萍欢快地叫着,同时在空中打了一个别致的手势。朋友们也善意地哄笑起来,我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晚上,临睡觉时,我推开了妈妈的房门。倚着门框,又一次对她说:“妈妈,我不是说过嘛,别叫我小名!”语气里已有了几分不耐。妈妈的脸上呈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看了走进来的爸爸一眼,叹了口气:“对不起!高翔。”可我听出我的名字在她口中却变得十分生硬,似乎很绕口。
没多久,我要离开家到数百里外的一座城市去读书。
不知怎的,妈妈竟在短短的几天内学会了很有味地叫我的大名,而且同以前叫我小名时那样顺口熟练。我自然很高兴。
分别的那一天爸妈一齐送我去车站,爸爸一直喋喋地叮三嘱四,妈则沉默着,显得有些黯伤。我大人似的笑笑,反过来抚慰着他们:“放心吧,没事的,我已不是孩子了。”
火车开动的刹那,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同他们挥手告别,一直不言不语的妈妈突然抬起了头,眼里竟有了泪。她紧抱着,挥动起双手,脱口喊了出来——“写信回来,淼儿!”
我稍稍一愣,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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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的小名,似乎是专属于父母称谓孩子们的特权。即使我们已经长大,那一声声脱口而出的小名,包含着多少深沉之爱,凝结着多少柔情母爱。当妈妈叫我们小名时,母亲之爱,已跨越历史的时空,久久萦绕在天下儿女的心中。
一把钥匙的爱意
[美国]莎伦惠特利
当我回到公寓时,电话铃响了,是爸爸的电话。我没有告诉他我的险遇。我不想让他担心。“噢,我忘了告诉你,”他说,“我配了额外的一把车钥匙,放在你的手提包中——万一你会用到它。”
我渐渐地长大,父亲便经常停下手中的活,听我气喘吁吁地向他详细讲述我的经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话题存在禁区。13岁时,我发育还不成熟,长得又瘦又高,爸爸便教我如何像大姑娘一样站立、行走。我向爸爸请教怎样在学校做一名新生。“讲话要保持中庸。”17岁那年,我深深地堕入了情网。
他劝告说,“不妨跟那个小伙子谈一谈他的汽车。”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然后便是向他汇报每天的进展:“泰瑞陪我走到了我的衣帽柜!”
“你猜发生了什么?泰瑞抓住了我的手!爸,他邀请我出去了!”泰瑞和我的关系稳定地发展了一年多。不久,爸爸开玩笑说:“我可以告诉你怎样得到一个男人,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甩了他。”
大学毕业后,我便准备展翅高飞了。我找到一份进行特殊教育的工作。学校坐落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卡其拉,那是一个离我家约170英里的沙漠小镇。工作毫无梦幻色彩可言。学校附近的街道两边,是一些破败的住宅,那是吸毒者的避风港。
天黑后,街上的地痞便在学校附近游荡。我所管教的孩子大都因冒充顾客到商店行窃、偷汽车、放火而蹲过监狱,他们只有10~14岁,感情受到过极大的伤害。
“当心点,”在一次周末回家时,爸爸提醒我,他正顾虑着我的独立生活。我那时23岁,既狂热又幼稚,需要的是走自己的路。在1974年,教学的工作很难找,而我能找到一份已经很感幸运。
“别担心。”我一边安慰他,一边装汽车,准备回到我工作的沙漠小镇。
过了几天,放学后我留下来重新安排教室。准备离校时,却发现大门锁上了!
我环顾四周,每一个人——教师、看守人、秘书——全回家了。他们都不知道我还在这儿,把我留在校园里,一筹莫展。我瞅了一眼手表,快6点了。我工作太专心以至于忘了时间。
查过每一个出口,我最后发现学校后门下面仅能勉强钻过去。我先把包塞出去,仰面躺下,慢慢地挪了出去。
我拾起包,向汽车走去,车停在楼后的一片空地上。阴森可怕的影子笼罩了整个校园。
突然我听到人声,我向四周一瞥,看到至少有8个高年级的男学生正紧跟着我,离我有半个街区远。即使在暮色中,我也能看到他们那流氓团伙的标记。
“喂,”一个人喊道:“你是教师吧?”
“不,她太嫩了——一定是个助教!”另一个说。
我加快了脚步,他们继续侮辱我:“喂,她还挺有几分姿色!”
我一边快走,一边把手伸进包中拿钥匙串,如果我拿到钥匙,我想,我便能打开车门,躲进去……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糟糕!我摸遍了整个包,钥匙串却不在!
“喂,咱们捉住那个女人!”一个人在喊。
上帝,救救我。我默默地祈祷。突然,我在包中摸到了一把松掉的钥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车上的,便拿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手中。
我蹦蹦跳跳地窜过草地,奔向汽车,把钥匙插了进去。正是它!我打开车门,钻进去,又锁上。这时,那帮流氓围住了车,踢车身,砸车篷。我颤抖着发动了汽车,开跑了。
后来,几个老师和我一起回到学校。我们打着手电筒在校门口找到了那串钥匙。我爬出去时丢在了那儿。
当我回到公寓时,电话铃响了,是爸爸的电话。我没有告诉他我的险遇。我不想让他担心。“噢,我忘了告诉你,”他说,“我配了额外的一把车钥匙,放在你的手提包中——万一你会用到它。”
现在,我把那把钥匙放在衣柜里,珍藏着。每当我拿在手中,我便想起这些年来爸爸为我做的美妙的一切。他现在68岁,我也40岁了,但我仍然期待着得到他的智慧、指导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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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智慧,能够帮助儿女补充人生经验的不足;父亲的指导,能够帮助儿女走向成功光明的人生;父亲的安慰,能够帮助儿女获得安宁幸福的心灵。父亲,是一棵永远为儿女遮挡人生风雨的大树。
单向的母子爱
季子
万年钟乳岩上有小水珠凝聚,滴下。导游告诉我,钟乳岩就是这些小水珠中所含的石灰质凝成——母亲眼中的白内障不就是她流了一生的眼泪所含的辛酸凝成的吗?
爱常常是单向的,使得这个世界不能完美。
平生最不喜欢的故事是,男、女一方苦苦追求,直到地老天荒,演出了许多怪异、惨痛情事而终于“成功”的那一类型。说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说教的人,拍戏的人,大家一致赞扬、歌颂、喝彩、模仿的一定是那苦追成功的人。不论是谁追谁:平民追公主(反之亦然,下同);野兽追美人;穷人追富人;老迈追少艾;残疾人追健康人……总之是追求有理,追求者感人、伟大。说来说去是锲而不舍,金石为开。
有谁为被追求的一方想过呢?被追的时间越长(据说,但丁追求女友,竟长达70年),无非说明人家不愿意,不肯,只能证明被勉强的程度越高。金石被锲,被开,真是万般无奈!这种爱的追求,实在太自私,太蛮横。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还是要这样世世代代歌颂下去,模仿下去。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另一种单向、不对等的爱。同样一句“我爱你”,出自恋人之口,往往有太多的义务,太多的压力,太多的需求包含其中;出自父母之口,则像春风拂面,那种温馨亲切,无可比拟,真正在你愿意感受与否都无所谓的境地。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前数月赴美求学,母亲留在国内待产。未几,他们即因乱世而被迫离异。虽然我从小和祖父母一起,由叔父供养得好好的,毫无失怙失恃之感,然而直到今天,我仍然难以想象,母亲在对独身妇女要求特别严苛的中国传统社会压力下,在虽已离婚,却仍如附骨之蛆长伴她数十年的“海外关系”阴影下,由青年到中年、老年,那条崎岖、漫长的路是怎样走下来的。
我是她最亲爱的儿子,联系我们的仅是每月一两封信。我只知道她入过干训班;在银行、学校、商业机关工作过;下放过农村;“文革”开始一再挨整,被逼迁到不见阳光的一个二楼朝北的小房间,那里居民多,水管细,日常用水要半夜起身才能接满水桶……我知道得实在太少。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除了信以外,我每月还收到母亲的一张绿色汇票,少的时候3元、5元,多时10元、20元。汇票边上的留言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反复嘱咐我的话——天各一方的母子,纸上有嘱咐不完的事!收到母亲的信或汇款,我必需回信,报告身体好,报告考试成绩好,再加些问候的话。人小时,字写得工工整整;待到人大起来,写信开始慢慢输入感情,但与此同时,写信也开始不规律起来。许多话,心中反复盘旋了许多天,都是要对母亲说的,临下笔时,我会以为早已经讲过了。
我们这一生离多聚少。去看过她几次。感情激荡,似母子,也像情人。无奈光阴苦短,离别总是难受得令人窒息。到后来,每次刚见面,就已经被将来的浓浓离愁压得透不过气来,望着她盈盈泪眼,心痛欲裂,真正是“见面不如不见”的无奈。
唯有写信,我们才能比较从容地相互倾诉,嘱咐。我由童年写到中年,由国内写到国外,白纸黑字的信笺,疏疏密密,铺成了我们之间的生命交流道。
人在海外,庸庸碌碌十几年,一事无成。我知道,她对我的情绪感受得很清楚。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困苦,一无所求。即使我拖了几个月才给她信,也不会看到一个字的怨言。前几天收到她的信,难得地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我不要用电脑给她写信,她宁可看我笔迹杂乱的亲笔文字。可是她的字迹却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原来,她的右眼因老年白内障,已经失明半年多了,现在要去北京治疗,请我给她写一些有我地址的信封。
除了带地址的信封之类以外,母亲对我从无需索。人到垂暮。疾病缠身的她,眼前的光明减少了一半,仍然不愿惊动我,只是寥寥数笔,就慷慨地把她的苦难化成了那么多、那么深的爱,从信纸上跨越万里,坚强地递送过来,供我吮吸,让我思索。我记起在某一个地下岩洞中看见的景象:万年钟乳岩上有小水珠凝聚,滴下。导游告诉我,钟乳岩就是这些小水珠中所含的石灰质凝成——母亲眼中的白内障不就是她流了一生的眼泪所含的辛酸凝成的吗?时光不能倒流,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补偿,唯能安慰自己:至少,我和母亲之间有这样的一条温暖的生命的交流道。
幸而,这个世界上的男女之爱和父母之爱并非都是单向之爱。我眼见多少朋友情投意合,结成连理,直到白头偕老,一无保留地献出爱,也当之无愧地接受爱;或者,少小受父母之爱,成人立业仍能承欢膝下,使父母之心情一如你幼年在父母荫护之下那样平静快乐——这是难得的完美,可遇不可求的人伦之爱。享受着这种爱的朋友,我羡慕你们,为你们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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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的爱,往往不是完美的爱,但母亲对子女的爱大多都是单向。因为我们的无知和幼稚,因为母亲的无私和伟大。母子之间,无论是付出单向的爱,还是享受单向的爱,都是人生的一种莫大幸福。
妹妹,永远的遗憾
王军
大哥终于抬起头,对我们说,按中国的传统意识,兄长有抚养弟妹的义务,但我们家,却是妹妹——我们弱小的妹妹,牺牲了自己童年和少年的全部,为了我们这些哥哥的前途……穿上庄严整齐的军装,我走进了大学。
在这军营式的大学宿舍里,在这环境优越的学习生活又将开始之际,我这个高大的男子汉,却禁不住让自己的泪水一行行滚落……我想起了妹妹。
我们家只有一个妹妹。她小,倒数第二,其余4个都是男孩。父亲已年过半百,母亲则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在我们那还未富裕起来的小山村,我们家庭当属贫苦之列。
我们兄妹5个,都是读书勤奋的学生。而我们贫困的家庭,的确是无法支撑5个人的学习费用!何况,母亲还不时犯病……妹妹仅仅读到小学四年级,就停学了。她默默地离开了学校,在家里帮父母干活。而让4个男孩继续读下去。
是什么支撑着我们的家庭、支撑着我们兄弟几个的勤奋和努力?那时候,我们曾经认为是父亲那越来越老、却越来越表现出慈爱和沧桑感的目光;是我们兄弟几个互相鼓励、不向贫困屈服的斗志和毅力。终于,大哥考上大学了。一年之后,二哥也踏入高等院校的大门。这,在我们的穷山村,特别是在我们这个穷困家庭,是多么巨大的喜事,真不容易!二哥要上路了。我和妹妹去送二哥,当我放下向二哥告别时高高扬起的手,突然感到,在贫困中长大的妹妹,竟是那样的瘦小!
我也读高中了,才知道大哥、二哥离家住校读书时是多么艰难。我是班里家庭最贫困的学生之一,经常吃不饱饭,更不用说吃什么菜了。有时,饿得实在不好受时,就花两分钱,去水房打一碗白开水,泡着粗粮拼命咽下去。
在那些日子里,我唯一盼望的,是在校门口那条泥泞路上,见到妹妹的身影。
妹妹几乎成了家庭的支柱。她12岁开始进山打柴。每次能挑回五六十斤干柴,当地的价钱是一元。然而靠的就是这一元钱,换回我们全家的油盐、还有我们兄弟读书的费用。
县城的中学,离家一百多里。为了节省车费,妹妹每次来送米、送菜、送钱给我,都是走着来,又走着回去。而每次交到我手上的,总是沾着她温热的汗水的米,几缸子自腌的咸菜,还有皱巴巴的钞票——有时是5毛,有时是一元,从来没有超过两元的。可是,对于我来说,那该是多么大的财富!而对于妹妹来说,又是多少血汗的积累!在县城的高中,我读了3年。妹妹就这样给我送了3年!每次,她总是在大门口站着,把东西交给我,重重地吁口气,向教室、操场的方向茫然地看上几眼,又默默地转身走上回程路。我知道妹妹也想读书,可我们家,实在是穷,实在是没办法啊!那时候,我认为,对父母、对妹妹、对我们家,我所能作出的最大报答,就是努力读好书。尽管我经常饿着肚子,尽管我从来没为自己拥有任何一件好的物品而自豪过,但我为我学到的知识,为我的优秀成绩而自豪。
有一次,妹妹来送米时告诉我,村里好些女孩子都到城里去了。有的去做工,有的去给人家当保姆。“你记得我们的邻居阿兰么?哥,她也到县城去了。才两个月,回家一趟,穿了几件新衣,是主人家给的,还给衣服,还给钱,说给我介绍一家,也去当保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