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手折了一枝柳条,插在堤边的湿土里,对他说道:“这柳条如果经过这个夏天,熬过了骄阳的炙烤,长出根须,到明年长成一棵小小的柳树,对于原来的那枝柳条来说,它便获得了再生。至于那些鱼,它们被你钓起便受到了伤害,如果被他人钓去,可能会丢掉性命。然而它们毕竟被你放了,他们需要去休养,去战胜自己的创痛,也许有的会死去,而另一些坚强者会很快地活过来,对于它们的命运来说,它们也算是获得了再生。”
“那么人呢?”他问,“人是不可以再生的……”随即他又悲叹起来。
他的问话让我想起了《封神演义》中的一个故事:
比干被妲己挖去心脏,但仍未死,他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卖无心菜的老妇人,问:“菜无心如何?”妇人答:“能活。”又问:“人无心呢?”这老妇本为妲己所化,便斩钉截铁地答道:“必死!”比干抱着的最后一线希望被摧毁了,倒地身亡。
我给他讲了这个故事,他提起渔竿,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说:“谢谢!我懂了!我还有心在。人的生命是不能再生的,但只要心不死,毅力还在,肌体是可以再生的,心也是可以复活的,是吧?”
看到他的身影渐远渐小,我在心里说:“谢天谢地,我没有说错话,一颗心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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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历程并不痛苦,痛苦多源自内心的自我折磨。走出狭隘的自我空间,融入生机勃勃的生活,迈向更广阔的世界,一颗再生的心会让我们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光明人生。
三十年的重量
余秋雨
老师,请原谅,我们已经忘记了30年前的笔墨,失落了那番不能复制的纯净,只得用两双中年人的手,卷一卷30年的甜酸苦辣给你。
时至岁末,要我参加的多种社会文化活动突然拥塞在一起,因此我也变得“重要”起来,一位朋友甚至夸张地说,他几乎能从报纸的新闻上排出我最近的日程表。难道真是这样了?我只感到浑身空荡荡、虚飘飘。
实在想不到,在接不完的电话中,生愣愣地插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待对方报了名字,我不由自主地握着话筒站起身来:那是30年前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穆尼先生。他在电话中说,30年前的春节,我曾与同班同学曹齐合作,画了一张贺年片送给他。那张贺年片已在“文革”初被抄家时遗失。老人说:“你们能不能补画一张送我,作为我晚年最珍贵的收藏?”老人的声音,诚恳得有点颤抖。
放下电话,我立即断定,这将是我繁忙的岁末活动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我呆坐在书桌前,脑海中出现了20世纪60年代初欢乐而清苦的中学生活。那时候,中学教师中很奇异地隐藏着许多出色的学者,记得在初中一年级时,我们自修课的督课老师竟是著名学者郑逸梅先生,现在说起来简直有一种奢侈感。到高中换了一所学校,依然学者林立。我的英语老师孙珏先生对英语和中国古典文学的双重造诣,即便在今天的大学教师中也不多见。穆尼先生也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人,至少当时我们就在旧书店里见到过他在青年时代出版的三四本著作,不知什么原因躲在中学里当个语文教师。记得就在他教我们语文时,我的作文在全市比赛中得了大奖,引得外校教师纷纷到我们班来听课。穆尼老师来劲了,课程内容越讲越深,而且专挑一些特别难的问题当场向我提问,我几乎一次也答不出来,情景十分尴尬。我在心中抱怨:穆尼老师,你明知有那么多人听课,向我提这么难的问题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呢?后来终于想通:这便是学者,半点机巧也不会。
哪怕是再稚嫩的目光,也能约略辨识学问和人格的亮度。我们当时才十四五岁吧,一直傻傻地想着感激这些老师的办法,凭孩子们的直觉,这些老师当时似乎都受着或多或少的政治牵累,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到放寒假,终于有了主意,全班同学约定在大年初一到所有任课老师家拜年。那时的中学生是买不起贺年片的,只能凑几张白纸自己绘制,然后成群结队的一家家徒步送去。说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吃老师家的饭,怯生生地敲开门,慌忙捧上土土的贺年片,嗫嚅地说上几句就走。
老师不少,走得浑身冒汗,节日的街道上,一队匆匆的少年朝拜者。
我和曹齐代表全班同学绘制贺年片。曹齐当时就画得比我好,总该是他画得多一点,我负责写字。不管画什么,写什么,也超不出10多岁的中学生的水平。但是,就是那点稚拙的涂画,竟深深地镌刻在一位长者的心扉间,把30年的岁月都刻穿了。
今日的曹齐,已是一位知名的书画家,在一家美术出版社供职。我曾看到书法选集乃至挂历上印有他的作品,画廊也有他的画展。当他一听到穆尼老师的要求,和我一样,把手上的工作立即停止,选出一张上好宣纸,恭恭敬敬画上一幅贺岁清供,然后迅速送到我的学院。我早已磨好浓浓一砚墨,在画幅上端满满写上事情的始末,盖上印章,再送去精细裱装。现在,这卷书画已送到穆尼老师手上。
老师,请原谅,我们已经忘记了30年前的笔墨,失落了那番不能复制的纯净,只得用两双中年人的手,卷一卷30年的甜酸苦辣给你。
在你面前,为你执笔,我们头上的一切名号、头衔全都抖落了,只剩下两个赤诚的学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超拔烦嚣,感悟到某种跨越时空的人间至情。
凭借着这种至情,我有资格以30年前的中学生的身份对今天的青少年朋友说:记住,你们或许已在创造着某种永恒。你们每天所做的事情中,有一些立即就会后悔,有一些却有穿越几十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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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小的善意,竟然被深深地镌刻在心底;一个感恩的举动,竟然被铭记几十年。珍惜每一次偶遇吧,珍惜每一缕善缘吧。让我们用心善待每一天,如此才不会给日后留下遗憾。
翻浆的高原路
毕淑敏
突然触到鬃毛样的粗糙,我意识到这正是搭车人那截失踪了的绳头。它把我的提包牢牢地固定在大厢的木条上,像焊住一般结实。
我的心凌空遭遇寒流,冻得皱缩起来。
那年,我从西藏回内地探家,需坐半个月的汽车。搭了一辆地方上运送旧轮胎的货车,从海拔5000米的高原俯冲而下,颠簸了10天,到了一处戈壁。
正是春天,道路翻浆。
突然在无边的沉寂当中,立起一根土柱,遮挡了银色的车灯。
“你要找死吗?你!你个兔崽子!”司机破口大骂。
我这才看清是一个人。浑身是土的人。他穿着一件尿碱黄色的旧大衣,拎着一个生姜黄色的破袋子,袋口绑着一缕骆驼黄色的绳头。
“我不是找死。我要搭车。我得回家。”他每一句话中间都有很长的间歇,你以为他说完了,可是他又继续说下去。
“不搭!你没长眼睛吗?司机楼子已经坐满了,哪有你的地方!”司机愤愤地说。
“我没想坐司机楼子。我蹲大厢板就行。”他的话语中渗出轻微的南方口音。
司机还是说:“不带!这么冷的天,你蹲大厢板,会生生冻死!”说着,踩了油门,准备闪过他往前开。
那个土人抱住我们的车灯说:“就在那儿……我爱人生孩子了……没有奶……我到场部好不容易借到点小米……要是赶不回去,熬不出米汤,孩子就饿死了……我们的粮食早没了……”
我说:“您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是女孩,好漂亮的!”他立即兴奋起来,笑容像干旱时地上的裂缝在他的脸上蔓延。
为了那个没有奶吃的女婴,我一咬牙说:“你上车吧。”
他立即抱着口袋往车大厢上爬,“谢谢谢……谢”最后一个“谢”字已是从轮胎缝隙里发出来的。
夜风在车窗外凄厉地鸣叫。司机说:“我有一个同事,是个很棒的老师傅。一天,他的车突然消失了。很长时间没有踪影,原来是个知青,化装成一个可怜的人,拦了师傅的车。上车以后把师傅杀死,甩在沙漠上,自己把车开回了上海。直到案发,我们才知道真相。从此我们车队里的司机绝不搭任何不认识的人上车。你是我的老乡说了许多好话,我才破例答应的。”
我立刻心里一沉,我找到司机身后的一个小洞,屏住气向外窥探。
朦胧的月晕中,那个土色的男子如一团肮脏的雾,抱着头,龟缩在起伏的轮胎阵里,每一次颠簸,他都像遗弃的篮球,被橡胶击打得嘭嘭作响。
“他好像有点冷。别的就看不出什么了。”我说。
“再仔细瞅瞅。我好像觉得他要干什么。”
这一次,我看到搭车人敏捷地跳到两个大轮胎之间,手脚麻利地搬动着我的提包。那里装着我带给父母的全部礼物。
“哎呀,他偷我东西呢!”
司机很冷静地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然后会怎么样呢?”我带着哭音说。
“你也别太难过了。我有个法子试一试。”只见他狠踩油门,车就像被横刺了一刀的烈马,疯狂地弹射出去。车速接近极限。从小洞向外窥探,那人仿佛被冻僵了,弓着腰抱着头,石像般凝立着,企图凭借冰冷的橡胶御寒,我的提包虽已被挪了地方,但依旧完整。
我把所见同司机讲了,他笑了,说:“这就对了,他偷了东西,原本是要跳车的,现在车速这么快,他若跳下就是找死。他不敢动了。”
路面变得汹涌澎湃,车速减慢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去看那个窟窿。大厢上的人也很灵敏地觉察了速度的变化,不失时机地站起身,重新搬动了我的提包。
我痛苦地几乎大叫,就在这时,司机趁着车的趔趄,索性加大了摇晃的频率,就势猛地一歪,车身剧烈倾斜,车窗几乎吻到路旁的沙砾。
再看那人,他仆倒在地,像一团被人践踏的麦草,虚弱但仍不失张牙舞爪的姿势,贪婪地护卫着我的提包——他的猎物。
司机继续做着一整套的高难动作。我又去看那个人,他像夏日里一条疲倦的狗,无助地躺在了轮胎中央。
道路阴险地毫无先兆地平滑起来,翻浆也像被施了符咒,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机说:“扶好你的脑袋。”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司机凶狠的眼神启发了我。就在他的右脚残忍地踩下去的前一秒,我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剩余的时间只够我在明白了他的策略之后,采取最紧急的自救措施:双腿紧紧抵地,双腕死撑面前的铁板,整个身体绷得如原始森林里最古老最强韧的硬木……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个大厢板上的男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面前,几乎被卸成零件。
“怎么样?最低他也是个脑震荡。看他还有没有劲头偷别人的东西?”司机踌躇满志地说。
我想到贼娃子一举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再打我的提包的主意了,心里安宁了许多。
那个男人艰难地在轮胎缝里爬,不时还用手抹一下脸,把一种我看不清颜色的液体弹开……他把我的提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往手上哈着气,摆弄着拉锁上的提梁。
那边,他扎在小米口袋上的骆驼黄的绳子,已经解开,就等着把我提包里的东西搬过去呢……“师傅,他……他还在偷,就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我惊恐万状地说。
“是吗?”师傅这次反倒不慌不忙,嘴角甚至显出隐隐的笑意。
“到了。”司机干巴巴地说。到了兵站了。这是我们今天晚上的宿营地,也是离那个贼娃子住的村最近的公路。他家那儿是根本不通车的,还要往沙漠腹地里走10公里……司机打亮了驾驶室里的大灯,说:“现在不会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挽着他的黄口袋,像个木偶似的往下爬,狼狈地踩着轱辘跌下来,跪坐在地上。不过个把时辰,他苍老得分辨不出年龄了。除了原有的赭黄之外,脸上平添了青光,额上还有蜿蜒的血迹。
“学学啦……学学……”他的舌头冻僵了,把“谢”说成“学”。
我们微笑地看着他,不停地点头。
他说:“学学你们把车开得这样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在赶路,怕我的小女儿喝不上米汤,现在到天亮前,我赶得到家了……学学……”他抹一把下颌,擦掉的不知是眼泪、鼻涕还是血。
司机一字一顿地说:“甭啰唆了。拿好你的东西,回家吧!”
他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们。
看着他蹒跚的身影,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你停下!”
“我要查查我的东西少了没有。”我很严正地对他说。
司机赞许地冲我眨眨眼睛。
那个土黄色的人孤独地面对我们,脖子柔软地耷拉下来,不堪重负的样子。我爬上大厢板,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敏捷。我看到了我的提包,它像一个胖胖的婴儿,安适地躺在黝黑的轮胎之中。我不放心地摸索着它,每一环拉锁都像小兽的牙齿般细密结实。
突然触到鬃毛样的粗糙,我意识到这正是搭车人那截失踪了的绳头。它把我的提包牢牢地固定在大厢的木条上,像焊住一般结实。
我的心凌空遭遇寒流,冻得皱缩起来。
我的提包原是用一根旧绷带捆在车上的。经过长途跋涉,绷带磨断了,汽车的每一次急转弯,都可能把我给父母的礼物甩给大漠,搭车人发现了这个隐患,他解下了自己扎米口袋的绳子,想把我的提包重新固定……在寒冷与颠簸之中,他操作了一路……美文欣赏
不是这世界上缺少美丽的风景,而是因为心底的丑陋阻塞了自己的心灵。一段不寻常的高原旅途,让我们在审视自己的灵魂中得到心灵的净化。培植善念,相信人性,你就一定会看到人生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