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这样,这位年轻的副总头脑敏捷得象是一只老鼠,不管多么小的洞都能钻进去。就在我们琢磨着如何说服更多的员工掏出更多的钱来买公司的股票的时候,他却奇兵突出,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了问题:
他说:员工不肯买咱们的原始股,那是因为股票到了他们的手上就再也出不去,所以咱们得给他们准备一个出口。说清楚了就是在咱们公司里建立一个股票交易市场,员工们可以低买高卖,这样他们就有积极性了。
这一建议令得董事长兴奋得拍案而起:好,这个主意好,等这个股票交易市场建立起来之后,咱们也可以买卖别的公司的股票,然后咱们就大力扶持发展这个交易市场,让它取代深圳股票交易所,取代上海股票交易所,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股票交易所。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董事长的宏伟理想并没有实现,但这个目标与目标所为我们带来的美丽前景,令得我们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于是公司的“股票交易市场”就由年轻的小副总——以后就简称之为小副总——负责建立了起来,这孩子带了一大群漂亮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占领了公司能够容纳千人共同进餐的最大食堂,在食堂里忙活了整整三天,然后小副总跑来问我:接下来咱们怎么弄?
我怎么知道怎么弄?我又不是神仙!
但我不知道也得指导他,这才叫麻烦。于是我就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从十五世纪之前传承至今的水城威尼斯商人的会计制度,回忆着更早于鸦片战争时代的初期股票形态,回忆着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我连这些都知道,当时真是佩服死自己了),回忆着三百年前最早的股票交易所经营模式,就决定把这几百年的历史重演一遍。
于是我告诉小副总:弄块黑板,培养一批经纪人,把每天的开盘成交写在黑板上,等市场成熟了,就上电子系统。
小副总脑子比我明白,说道:经纪人还是算了,黑板倒是不错,可这个开盘价怎么确定呢?
我想了想,就说:随行就市不行,你得让公司投入一笔炒作资金,先把股票的价格抬上来,如果你能够把五块钱的原始股炒到每股一百块,我保证公司那一亿元的募集计划就能够在一天之内完成。
小副总闻言大喜,当下道:那咱们就这么做,你先来食堂看看我们搞得对不对。
我去食堂里转了转,发现小副总除了把桌子摆成开大会的形式之外,别的事压根什么也没做,但我得给他做一下调整,不然的话岂不是透着我太没本事了吗?于是我就吩咐那些坐在椅子上瞪眼看着我们的女孩子们再把桌子推到靠墙处,腾出中间大片的空地。
有个调皮的女孩子问了一句:舞会什么时候开始?其余的女孩子们放肆的笑了起来,我和小副总置身于美女花丛,也都是笑得脸上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就这样稀哩胡涂的折腾了两天,居然真的有许多年轻的员工跑来跳舞,却不见有人进行股票交易。到了第三天小副总再问我:接下来咱们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我把孙子当年的招术搬出来,训练小副总手下的那些女孩子们,让她们模仿着股民的交易行为,引导着员工们学着做。
为了配合这出表演,小副总向董事长提出无偿分配一部分股票给女孩子们,以便让她们操盘。董事长笑眯眯的建议先由小副总自己买几万块钱的,由他做为情人节的礼物送给女孩子们。小副总砰然心动,心动了之后就跑来骗我:董事长说了,让咱们俩一人买两万块钱的股票,你没意见吧?
这小崽子,果然精明。
但我才不上他的当,凭什么让我花钱由他讨女孩子们的欢心?我再傻也傻不到这份上吧?
于是就栽纸为股,木叶为票,让女孩子们假戏真做,继续操练。
我和小副总天天和这群女孩子们泡在一起,难免有时候身体接触,挨挨碰碰,丑态百出的事情不可避免,小副总乐在其中,我却总是老脸痛红。唉,让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天天带一群小姑娘做游戏,这不是难为我吗?
女孩子们扎成一堆,勾心斗角起来,其麻烦程度远不是男人所能比拟的。这群女孩子们发现小副总还是个单身之后,立即食指大动,一心食之而后快,顿时都向小副总大抛媚眼,原本铁板一块的一个群体立即分化开来,自由组合,扎帮结伙,彼此快乐的进入了一个明争暗斗的阶段。
这其中最漂亮的女孩子有两个,这两个的美丽程度都超过了此前我所遇到的二号美女章姐与三号美女助理,这些年来我一直纳闷这个问题,这个小副总从哪儿捣腾来这么多的美女?
一山不容二虎,一堆不容二女。
这两个美女之中,那个叫李丽的女孩子心计极是过人,她巧妙的将其余的女孩子组成起来,形成一个团体,齐心协力的将那个不叫李丽的女孩子排挤出去,其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独占小副总那么单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更不愿意把关于那些鄙污的谣言也算到她的头上。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还不至于如此的阴毒。
另一个女孩子受到了排挤,形只影单,孤独寥落,在人堆里显得极是悲惨。她那副悲苦的样子我虽然看得有些不忍,但也不敢乱插手小副总的势力范围,那孩子虽然年轻,心计却是狠辣得很,凡事讲究一个狠字,说真心话我有点害怕他。得罪了他,未免太划不来了。
但这世上的事儿,你怕什么,就来什么。遭到排挤的女孩子头脑也很聪明,发现在这个封闭的圈子里只有我对她不怀敌意,就有意向我靠拢示好,只要我去了食堂,她就向我请教关于公司股票的诸多问题,我又不能不回答她,这样就惹下了麻烦。
忽然有一天,这个女孩子来我办公室里,提出来“请我吃饭”,我不冷不热的问她理由原因,她却笑着说:因为我发现你是一个好人,你不至于因为怕影响自己的前程而不敢吃这顿饭吧?
这小心眼耍的!
我已经说过的了,这个女孩子的美貌程度为我生平所未见,在我所见到的美女排行榜中与她的竞争对手李丽不差上下,都排在美女董事章姐的前面并列第一。而且她“请我吃饭”的目的,无非不是寻求保护而已,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打拼,那光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小副总虽然狠辣,但我只是不愿意得罪他,却也未必就是怕了他,吃顿饭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是有点色迷心窍了,男女情事这东西,就象是从山顶上往下踢石头,起初的契因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发展下去,就会形成一场可怕的山崩。
说道理我比谁都明白,但临到事头,我却是比谁都糊涂。
当时我脑袋一热,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大大咧咧的假装豪爽的说道:怎么还用得着你请我?这不是当面骂我吗?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就这样开始了。
(4)逐美之战
我请了她吃饭,很是文雅的那一种,西餐,烛光,烤得八成熟的牛排。聊的话题也同公司毫无关系,但是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对我的敬佩,让我满足了好长一段时间。人总是需要肯定的,尤其是来自于漂亮女孩子的钦佩,那更让男人有面子。
有面子的事情,谁都喜欢做。于是吃过第一顿饭之后,又吃第二顿,慢慢的我们成了朋友,很纯真的那一种,我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在这节骨眼上小副总却消失了,搞不懂他是怎么突然不见的,反正就找不到他了。而且这时候公司内部的原始股交易已经悄然兴起,但却不是在我们锁定的那个食堂,而是在下班之后的公司后院墙壁处,好多员工们奔来窜去,有的收购有的卖出,居然还有公司以外的黄牛搅和进来高价吃进。按说这是好事,可是董事长却不愿意让公司的股票流失出去,就开会要求大家禁止这种“不法行为”,而且也不再提什么一年内融资亿元的目标了,这样一来被小副总带到食堂的那群小姑娘们也就无所事事了,就各自回到了她们自己原来的部门或是车间。
后来我才意识到董事长的高瞻远瞩,但他的远见与我无关,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我和她相识并最终走到了一起。
她是在工厂里的一个半自动流水线上做计划,回到车间后的她时间就卡得比较死,再也不能象以前在食堂那样悠闲了。她和我一样很是怀念食堂里的日子,时常打电话给我,我也喜欢接她的电话。象我这样的一个孤身男人在外边,寂寞啊,接接电话,不动真格的,就算是我老婆知道了,也未必会责怪我吧?
我这样给自己找理由,并把这种淡淡的关系继续保持下去。
眨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她打电话来,说那天是她的生日,而我是她这些年来唯一认识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她这样一说,我还得请她吃饭。
那却是一次极不愉快的饭局,在饭桌上她要了啤酒,不停的和我碰杯,我劝她也不听,喝到后来酒不醉人,她却失态的大哭了起来,抓住我的手臂不肯放开,埋怨我不等等她就先结了婚。这个情况让我始料不及,我想不到女孩子的感情会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的激烈,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全无半点预兆,我害怕自己陷进去,就当机立断,在附近的宾馆里要了个房间,把她塞进去之后迅速的关上门,逃之夭夭了。
现在回忆这段过程,感觉上在此之前应该还发生过什么,臂如我行为不俭点的玩笑或心理暗示。如我这般德品有亏的男人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相交往,这类事情总是免不了的,肯定发生过,但具体的细节我忘记了。总之,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不清不白起来。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当地市政府的几个官员找到企业来,天天缠着董事长要求上SVCD项目,从事过电子行业的朋友应该都能够回忆得起来,早在以盗版市场为目标的VCD生产企业完成最初的资本原始积累之后,是从VCD直接升级到DVD,还是拒绝以知识产权为表征的西方社会游戏规则,上马VCD的换代产品呢?这个十字路口搞得企业和政府疯疯颠颠莫衷于是。上马SVCD吧,又怕与WTO所规定的相关条例不附,害得企业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上SVCD的话,又怕贻误了企业发展的良机。这在当时,一些企业冒险抢入,不顾一切的上了SVCD,试图以既成事实逼迫高层妥协。而另外一些企业慢了一步,既然慢了,索性就不走了,干脆要求政府废掉SVCD这个项目,重新厘定产业标准。这么折腾的结果是到了最后三方都是输家,不输也不行,因为我们在技术上实在是差得不象话,没有另立门户另搞标准的最起码的资格。
不确定当时的董事长是否就已经看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但他确实是强顶着政府的游说,拒不肯上马SVCD这个项目。他的理由是:我们就是做扬声器的,这一辈子能够把扬声器做好,就谢天谢地了,别的不敢想。政府官员就劝他:那就少投点资,小搞一搞。
董事长事后悄悄的说:小搞个屁,上项目跟上女人没任何区别,只有搞和不搞,哪来的小搞和大搞?
话糙理不粗啊!
但理再不粗,也不能不给相关的官员一点面子,官员也不容易,也是害怕失掉了这个机会,对不起一乡的百姓啊。所以董事长就决定,派几个明白人来做这件事。
董事长说的明白人,就是我。
董事长一点我的将,我心里就明白了,董事长还是不想上这个项目。概因在这家近万人的公司里,适合把这个项目做成的人比比皆是,只有我这个混了十几个行业的万金油最是不合适。后来我在写《总裁韦小宝》的时候就是把韦小宝写这样一个专门以砸掉项目为已任的“安全控制系统”,可是小说中的韦小宝快乐逍遥,现实中的人物却欲哭无泪,一旦项目搞砸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里混?
这个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的项目,决定了我必然要离开这家可爱的公司。
但是董事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即使是心里再有抵触,也不能够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辞职吧?于是我就硬着头皮把任务接了过来,跑到花都开发区去看地皮,和当地的经济开发办的官员相接触。
忙乱了两天,回到宿舍里刚刚躺下,她的电话打过来了,很是不开心的问我为什么不肯接她的电话,还问我她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讨人喜欢,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她一哭我的脑袋就大了两圈,只好解释说了项目的事情,她半信半疑,要求“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我知道迟早会这样,她终于提出来要和我在一起了。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呢?应该就是在这个电话里,我明确的告诉了她我准备辞职去深圳的想法。但我却又清楚得记得,我确实有段日子带着她在去往白云机场的公路上跑来跑去,还有一次我们的车走错了路,在一家不知名字的村庄附近兜了好久的圈子,后来我们的车停在一座水塘边,我们两人并排坐在水塘边上,听塘中的蛙鸣,看蓝天上的白云冉冉。这些细节杂七杂八的搅和在一起,常常让我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总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坏男人不是我。
既然公司压根就不想上这个项目,所以我与当地官员谈判后达成的合同,递交到董事长的手上就无声无息了。这时候我还在琢磨着原始股的事情,可是她却有些急了,居然催着我快一点带她走。
让她不愿意再在车间呆下去的原因,还是始自于食堂时期的争风吃醋,那名颇有几分号招力的美女李丽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公司的物料部门,而且还升职为副经理,双方的仇怨始终没有机会化解,于是李丽就经常在材料上找事,指责她的计划表做得不对,浪费了太多的材料,要求车间更换计划员。实际情况是她的计划表也是从上面领来的,对与错都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车间有任务压着,不可能放下生产任务替她来抱打这个不平,最优的管理方案就是牺牲掉她从而理顺管理关系。所以原本与她关系不错的主任段长们也都开始对她有了看法,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大家。
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竟然成为企业管理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这种情况是那些纸上谈兵的管理学者们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
所以领袖教导我们说:实践出真知。
什么叫真知?真知就是潜规则。因为最终决定事物发展方向与博弈态势的,不是显性的规则在起作用,而是隐性的博弈力量主导一切。与显性的规则相比,隐性的规则就象是海面上沉浸在海水之中的冰山部分,只看到露出水面那部分冰山的人,尽多遭受到船翻人亡的命运。
不明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管理就无从谈起,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够知道如何化解矛盾与冲突。
上面这番道理,就是我在那些日子里对她谈起来的,跟一个女孩子说这些,恰恰证明了我当时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我在公司里折腾了那么长的时候,居然连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没有找到。
那么这个道理我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愿意承认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必须是要建立在海盗分金的基本模型之上。说明白了,如果我和她想改变处境,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