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栋栋屹立的高楼,黄昏的阳光渐渐被黑夜吞噬。
闵会娴穿着死党事先给她准备好的超短裙,频繁地将裙边往下拉,路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的手握紧死党写着兼职地点的字条。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着死党的提醒。
早上,闵会娴拿到一叠医院的缴费单,其实她原本可以要求爸爸的施工单位支付事故赔偿费,可是对方一看她家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孩子而已,就吓唬她说如果要求事故赔偿的话,必须要有律师介入,而那笔昂贵的律师费就该由她来支付,吓得闵会娴不敢再提起了。实在没有办法的闵会娴只好找死党一起出主意,最后两个人得出结论,除了找一份有空闲时间照顾爸爸,又赚钱多的工作,似乎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想要找晚上工作的兼职,这个是最合适的,不妨碍你照顾爸爸,而且赚的钱也多。”死党从朋友那里打听来的酒吧兼职,换成过去的话,闵会娴死也不会去,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哪怕内心强烈地抵抗着,还是硬着头皮,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站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门口,小心地往里面张望着。
“喂,小朋友,你还没有成年吧?别说你是来找爸爸的!”酒吧门口凶神恶煞的大叔瞪了闵会娴一眼,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她正想开口解释自己是被人介绍过来做兼职的,那个看上去并不像好人的大叔色迷迷地朝着闵会娴走过来,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小妹妹,陪叔叔去喝杯酒吧?”男人摇摇晃晃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唐老鸭,不过闵会娴现在没有工夫研究这个,她趁着他还没有靠近,慌张的从包里面掏出死党为她准备好的防狼喷雾,对着那个男人的脸喷了过去。
“死丫头!你往我脸上喷了些什么?”
男人捂住脸四处摸索着,闵会娴没有多想就决定从这里跑出去。只要穿过马路,逃到对面去,就能尽快地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嘎吱—一声拉长的刹车声冲破了耳膜,亮如白炽的车灯打在闵会娴的脸上,她的脚痉挛了一下,倒在了地上。几张医院缴费单从没有关好的包包里飞了出来,撒在了马路上。
只差了不到一公分,太惊险了!
如果不是司机及时踩住刹车,闵会娴的小命就没了。
“快下车看看!”被刹车声惊醒的少年对司机说,随后自己也走下了车。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司机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少女。
闵会娴确定自己是听到了人的声音,绝对不是错觉,不是上帝的声音。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车撞死了。
“她怎么样?”少年站在闵会娴的身旁,向司机问道。
闵会娴缓缓地睁开眼睛,来往的车的灯光像一条河流,温柔的少年站在这条河流中间。
洁白的衬衫,纤长且有力的臂膀,深邃的瞳孔里隐藏着忧郁。
这是天使吧……“你还好吗?”少年蹲下来,关切地注视着她的脸,可是却得不到回应。闵会娴看清了少年的脸之后,怔了怔,这张脸她绝对没有记错,这就是那天她在果味浓见过的那个人,伊崇贤还以为他是骗子头,差点给他一拳,好像那个女生叫他“一程哥”……闵会娴这么想的时候,“一程哥”三个字,情不自禁地从她的嘴巴里说了出来,宋一程很吃惊:“你认识我?”
发现自己犯了错的闵会娴,慌张地摆了摆手,解释道:
“不,是那天、那天我去果味浓面试……对不起,我的朋友差点……”
“在果味浓?”宋一程还没有想起那天的事情,他仔细地看了看闵会娴,然后听着她继续讲下去:“那天我是去应聘兼职的!是那个叫你一程哥的女孩子带我过去的……”
“哦!你就是贯贫中学的那个女生,对吧!”宋一程终于想了起来,不过他对贯贫中学的印象更为深刻一些。对植物天生敏感的他,到现在还是无法忘记那天闻到的花香,只是遗憾没有采集一些植物样本回来。
“少爷,需要带这位小姐去医院做检查吗?”司机询问道。
宋一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朝着依然坐在路中间的闵会娴,微笑着伸出手,说:“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到医院检查一下吗?”
闵会娴马上站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现在只要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她就害怕。
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司机侧身向宋一程提醒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不然,恐怕社长和夫人的飞机要到达机场了……”
“知道了。”
“那……再见了……”闵会娴不舍地说。
“如果你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话,可以来果味浓找我,我随时派人带你去医院检查。”宋一程微笑着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闵会娴朝着车上的宋一程挥了挥手,注视着车子缓缓地开动。
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发生得太快,让她难以相信自己又见到了宋一程。就在她几乎忘了自己之前是为了躲避那个变态大叔才冲出马路的时候,一双厚实的、沾满了酒味的大手蒙住了她的嘴巴,将她重新往小路上拖。
“死丫头!今天我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竟然连尊重长辈都不懂!”男人的脸上挂着狰狞的邪笑。
闵会娴挣扎着,却挣脱不了男人强有力的手,被捂着的嘴巴也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呼救,绝望封闭了她全身的血管,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
“住手!”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如同将黑幕劈开的闪电,给世界带来了光。
“多管闲事的臭小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半醉半醒的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他刚刚一直都躲在一旁看着宋一程的车子开走,还是能够认出宋一程的轮廓。
“放开她!”宋一程温柔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哈……如果我不放呢?”
“试试看咯!”
说罢,一个从男人身后猝不及防落下的拳头,将男人打得措手不及,他慌忙松开了手,闵会娴因此没有防备地摔倒在地上。她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迅速地抱着双膝缩在一边,全身不断地颤抖。
“别怕。”宋一程小心地走近受惊的闵会娴,把缠绕在脖子上作为装饰的丝巾摘下来,绕到闵会娴的脖子上,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说,“现在没事了。”
“爸爸……”闵会娴一下子扑进了宋一程的怀里。少年下意识地张开手臂,紧张地抱着恸哭着的闵会娴。
徒有蛮力的男人,在身手了得的司机才摆好了姿势的时候,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闵会娴听到他的求饶声,情绪稍有平息,宋一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现在没事了。”
情绪缓和过来的闵会娴不好意思地离开了宋一程的怀里,看着他衣服上那一摊眼泪,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双手: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比起安全,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我刚刚疏忽了,大晚上的把你一个女孩子留在了这里。”听到宋一程这么说,闵会娴埋得很低的头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宋一程,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又回来了?刚刚不是……”
宋一程从衣袋里拿出了之前司机从地上捡起来,却忘了还给闵会娴的医院缴费单,他们回来就是为了把这个还给她。可是刚刚宋一程在车上几乎看到了所有的缴费单,他看着匆匆接过单子收进包包的闵会娴,心底的同情心和好奇心一同冒了出来。
在宋一程的再三询问下,闵会娴犹豫着讲出家里的情况。她试图掩盖住自己的窘迫,可是,再轻描淡写的语言,也改变不了命运的残酷。
宋一程思忖着应该怎样安慰她才足够委婉。
闵会娴鼓起勇气笑笑,说:“暂时有些困难,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能解决!”
听了她的话,宋一程说:“我帮你要回赔偿金。”
“啊?!”闵会娴吓了一跳,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
宋一程说:“不过这不是无偿的帮助,我也有事希望你能够帮忙。”
闵会娴还没有听是什么事情,就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她的眼里宋一程已经像一个天使了,天使让她做任何事情都没问题,只要她能够做到就一定会竭诚相助。
久别的校园。如果不是因为宋一程的请求,闵会娴真的没有勇气回来。
几乎都快忘记还有考试这回事了。
自从爸爸出了事,堆积在书桌上的复习课本就再也没有被翻阅过,封面上的积尘轻轻一吹就可以腾起满空的粉尘。
面对这些课本,充满罪恶感的闵会娴丝毫静不下心来,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夜之间患了失忆症,别说校长抓着她恶补期间所学的那些东西,就连之前两年里学的东西,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丁点印象。
今天会回学校这件事情,就连对伊崇贤都没有说。闵会娴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还特地乔装了一下,戴了一个棒球帽,还将平时总是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原本在路上还自信不会被人认出来,可真到了距离学校不远的垃圾处理厂门口时,她又胆怯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站在门口的那个老师就是教导主任吧。他似乎还给她补过课。想到这儿,闵会娴就心虚了,爸爸出事之后,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原本对她充满希望把她誉为一号种子的校长大人,几乎要打爆她家的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接,派人几乎要敲破她家的大门,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开门。
如果教导主任认出她,一定会将她揪到校长大人面前,失望透顶的校长大人肯定恨不得把她像垃圾一样处理掉吧。
闵会娴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哆嗦,胆小怕事的她,全身冒出了冷汗,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了。
但是她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在贯贫中学的植物园里采集一些驱香草吧!”
脑海里现在还能浮现出宋一程说这句话时的诚恳表情。
既然已经让全世界第一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人失望……那么,好不容易才遇到了第二个对自己充满期待的人,不能再让他也失望了!
闵会娴慢慢地转过身,矛盾的心理像钟摆,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
正在闵会娴犹豫着的时候,几个从她身边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身影,飞快地进入了她的视线,又迅速地消失了。闵会娴朝着他们消失的那个方向望过去,突然间,她想到了那个方向有一个进入学校的秘密入口。
伊崇贤曾经告诉过她这个秘密入口的存在,那是专门为了应付学校突击检查迟到情况时关闭校门,大家自发起来挖开的秘密入口,那些常常不按时归校,又懒得和神经质的门卫起冲突的学生几乎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入口的存在。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个神秘入口就是学校垃圾的投掷口……闵会娴憋足了一口气,冲进了她身后的垃圾处理厂。如果非要数数闵会娴长那么大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大概这就算是其中的一件了。
垃圾处理厂的深处,也就是与贯贫中学校园连接的通道口,闵会娴冲到那儿的时候,再也憋不住气了,不小心吸了一口气,早上刚入肚的早餐都差点吐了出来。趁着半途而废的想法冒出脑海之前,闵会娴咬了咬牙,屈身爬进了黑暗的秘密通道。她像一条毛毛虫,拼命地挪动着身躯。不过,她还不知道从这里爬出去之后的出口是学校的哪一个位置……一道刺眼的光晃进了闵会娴的视线,她开始小心地呼吸着,争气的呼吸道努力帮助主人过滤那些臭气。幸好,越往学校方向爬过去,那股从垃圾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就越淡,等她爬到出口的时候,几乎已经闻不到那异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股香味她过去都没有仔细注意过。
趴在出口处的闵会娴吃惊地看到了距离她不远的植物园,她顾不了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植物园跑了过去。
可是,闵会娴在植物园门口停住了脚步,她睁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园中的那片景象,来贯贫中学三年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哇……太美了……”散发出淡淡芬芳的植物园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人的嗅觉,它拉着闵会娴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之前她也疑惑过,为什么与垃圾场相邻的校园,空气会异常清新,原来是这片植物园的功劳啊!
她在校长那儿见过一次宋一程想要的驱香草,原以为校长手里的那盆驱香草是这儿独一无二的,但当她走进植物园的时候,她嗅到这里四处都散发着驱香草的清香。
“想不到校长大人那么狡猾!”闵会娴自言自语地说着,往园内的四周张望。
可是,上次她见过的驱香草外观与一把普通的杂草没什么区别,那么,这里到底哪些才是驱香草呢?
闵会娴面对着一片杂草愣住了。她靠近了一丛丛的杂草,用力地嗅了嗅,真假驱香草混杂在一起,有些草上的味道浓一些,有些几乎闻不到味道。她正准备好好挑选的时候,却被植物园门口传来的轻咳声吓了一跳,心忐忑不安地加速跳动,她甚至不敢别过头去面对。
其实如果不顾一切跑出去的话,也许还能逃跑成功,但是那样就要永远被记录在贯贫中学的校史上,背着一个盗窃的罪名了吧!最重要的是,偷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把草!
校长大人拍了拍手掌,一群老师手忙脚乱地冲进植物园,像野兽争食一般扑向闵会娴,恨不得把她的双脚都绑起来,好让她不要再挣扎了。其实她在垃圾处理厂附近徘徊的时候,校长大人就从监视器里看到她了,然后派人偷偷地跟踪她,看着她钻进了秘密入口之后,就知道她一定会出现在植物园。
“闵会娴,你让我一个老人家找得好辛苦啊!你这个臭小孩!这段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偷玩去了?”
“ ……校长爷爷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闵会娴为自己极力争辩,“请不要再对我抱有希望……我真的不如您想象的那么适合读书……”
“带她去考场!”
“考场?”闵会娴惊叫了一声,“考什么?”
校长大人根本不愿多作解释,就带着闵会娴朝着考场的方向走去。
不仅忘了自己都学过什么的她,还忘记了自己来学校的这一天,不偏不倚就是考试日,如果没有计算错日期的话,今天应该是……中考!
扒着考场大门怎么都不愿进去的闵会娴,一想到要面对一张认得她,但是她不认得的试卷,就比死还痛苦。
“不要!我不要!”同时发出抗议声的还有好几个从外面被带回来的学生。校长大人终于发威了一次,用力地拍了拍广播室的话筒,对全校的考生说:“这一场考试,只要是贯贫中学的学生就必须参加,你们有参加考试的权利,我也有监督你们享受这种权利的责任!也许你们没有信心可以做得出其中的一道题目,但是不尝试的话,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零分,还是二十分!”
闵会娴停止了挣扎,听着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所有的情绪便化成了羞愧,像是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令人无法呼吸。其实不仅仅是她,那些逃避考试被老师抓回来的学生都静了下来,他们从未那么认真地听别人讲述过大道理,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被尊重的感觉。但是此刻,校长的话却像是刚揭开的可乐瓶里涌出的气泡,冲击着他们贫瘠的内心。
“在别的学校,也许面对像你们这么让人头疼的学生,都会劝你们不要参加考试,但是在贯贫中学我不希望剥夺大家的资格,为什么在同类学校中,贯贫中学总是排在最后?
不是因为贯贫中学真的与所有学校都差距那么大,而是因为我们不怕真实的升学率被别人嘲笑!这里拥有的最大的资本就是真实!”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垂下了头,一声不吭地走进了考场。看到这一幕,连老师们都要激动得说不出话,更别说坚持这个教育理念那么多年的校长大人。那些他压在心底最想说的话,在今天终于都说了出来。他抚着胸口,激动得气息加快,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校长!校长!”察觉到校长脸色变样的老师,及时扶住了差点失足倒地的校长……转眼间,离中考结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宋一程为闵会娴顺利解决了事故医疗赔偿金的问题,闵会娴也在离开贯贫中学之前,到植物园采集了一把驱香草。原本想跟校长大人打一声招呼,可是考完试就没有见着他的踪影了。
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晨曦柔美的光,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轻梳着羽翼。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木屑,一阵风吹起窗帘,轻柔的光线投进来,忽明忽暗。
砰!从楼下传来了关门声。
抱着两根棍子睡着了的少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跳到窗前,朝楼下张望。
少女匆忙的脚步声扰乱了清晨的闲适与宁静,她尽可能轻地关上院子的铁门,可是受了惊吓的露水还是“滴答”一声,落在了叶丛中。
“会娴!等等我!”发丝之间也满是木屑的伊崇贤探出头来,大叫了一声。闵会娴停下脚步,仰起的脸上还有一丝被惊吓的恐慌。看到是伊崇贤,她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站在那儿,等待着伊崇贤下楼。
今天闵会娴要去医院接爸爸出院了,早上出门之前她还特地收拾了房子。可是一想到一个月之前爸爸是完好无损走出家门,但一个月后的今天,他再也无法用自己的双腿走进家门,她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
回望身后一整片矮旧的建筑群,屋子与屋子之间的间距窄得几乎可以从这家人的窗口够到另一家人的窗口。
没有经过分类的垃圾堆放在每户人家的家门口,被主人丢弃的野狗野猫在争食。小巷的半空中,交织着晾晒的衣服,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头顶上就挂着一条还滴着水的裤衩。
闵会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爸爸出事之前,她也曾抱怨过生活:为什么她会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为什么她的爸爸不是百万富翁,为什么……闵会娴的眼眶里泛着泪花,在爸爸受了伤之后,她就很少笑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更是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如果非要加一句抱怨的话,她一定会问上帝,为什么她的生活原本就很不幸,爸爸还要出意外,她的学习还不够优秀,哪怕很努力,但还是距离汇贤高中有好长一段差距。
这就是为什么她当时连考场都不敢进。闵会娴觉得自己长那么大都没有被人寄予过那么大的希望,校长是史无前例的一个,她不想让他老人家看到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都化为了灰烬。
如果上帝讲究公平的话,要么就让她的生活过得平静一些,要么就在磨砺后给她的生活制造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闵会娴专注地抱怨着上帝的不公平时,伊崇贤打开他家的小铁门,跑到闵会娴跟前,那拿着木棍的双手还藏在身后,生怕被闵会娴发现似的。
其实木棍已经很明显地露出了一大截,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你拿着那木棍干吗?”闵会娴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以免被看到哭红的眼睛,她可不想一大早就被他笑话是个爱哭鬼。
“啊?你发现了?”伊崇贤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是秘密计划败露了,他只能把两根削得凹凸不平的木棍拿到胸前,“这个是送给你爸的!”
闵会娴疑惑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拐杖啊!你没看出来吗?我亲手做的,花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怪你昨晚才跟我说今天去接你爸出院!”伊崇贤十分认真地说,口气中还带着一些小情绪。他想自己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是因为时间不够,准备材料也不够充分,所以才弄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拐杖?”闵会娴再一次认真地看了看,原本以为伊崇贤在开玩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当她看到他黑得像中了毒似的黑眼圈,笑容顿时凝固了。
“笑什么笑!虽然是丑了一点,但是……但是也代表着我的心意啊……”伊崇贤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小娴,我会守护你的!还有你爸!”
真的是很想为小娴做一点事,想为她分担……本想拐杖就是架着身体的两根棍子,应该很容易就能做成功,想不到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小娴什么都没有说,是不是嫌弃啊。想到这儿,伊崇贤真恨不得马上把手里的那两根棍子给扔了。
闵会娴的眼里又泛起了异样的悲伤。医生说她爸爸下半身几乎已经瘫痪,要是想重新站起来的话,除非有非一般的毅力。不然一辈子都要坐轮椅了。
“算了!我还是扔掉,重新做吧!”
闵会娴抢过伊崇贤手里的拐杖,轻声说:“谢谢!只是爸爸暂时还用不着,他现在只能靠轮椅……”
闵会娴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在去医院之前把伊崇贤做的拐杖收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樱花树下,几片花瓣随风缓缓飘落,温柔地落在少女的发梢。
复杂的心情在她心里绕在一起,团成了一个球。
而眼前的少年,却不是那位能够为她排忧解难,不是能真正走进她心里的那个人……然而,正在闵会娴心乱如麻的时候,医院里,有一个人正在揭开闵会娴从不知道的一个秘密—一辆亮得足以照出人影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司机利索地下车开门,几秒钟之后,一个穿着时髦、气质华贵的妇人从车子里走了下来。她匆匆地朝着住院部走过去,高傲的双眼没有在任何人身上逗留超过一秒。
走到一间病房前,她停住了脚步,贴身跟着她的保镖拿出一块精致的手帕,包住了房门上的门把,女人才将手落在了门把上,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她进去之前,回头说:“你们在门口等着。”
病房里的男人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个女人的来访,抬头凝视着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惊讶。
“你来啦……”
女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短暂地划过,比流星消逝的速度还要快。
“你的要求律师已经转告我了,”女人看着窗外,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嘲笑,“离婚的时候,你同意让小娴跟着你,就是为了现在从我的身上捞到好处吧?”
“你……”男人拧紧的眉头上仿佛有一簇火苗被点燃,“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小娴!”
“哈,那就不见吧!”女人转身摆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男人马上拉住她的衣角,恳求道:“我可以没有未来!
但是小娴还小,她还需要未来!”
女人甩开男人的手,说:“那你这算是终于承认自己给不了她未来了,是不是?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男人了,是不是!承认这个世界上,钱还是重要的,是不是!”
不管女人说话的声音多高,男人都默不做声地低着头,任由着她发疯似的吼叫冲着他的耳膜敲击着。
“我可以让小娴上最好的高中,也可以让她过公主一样的生活,但是你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请你记得这是你最后一次以女儿为借口打扰我的生活!从今天起,她就跟你没有关系了,别假惺惺地来搅乱她幸福的生活!”
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走出了病房,又停在门口,朝着里面抱着头痛苦不已的男人说:“会有人留在这里带走小娴,你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该交代的,就说吧!不过,别告诉她我是她妈妈。啊,对了,以你的个性,应该在她小时候,就说了妈妈已经去世之类的谎言吧?现在说妈妈活过来了,恐怕也不符合你的个性吧?”
男人没有反驳,因为女人确实猜对了。
女人用力关上房门发出的声音,像是警钟的一声闷响,宣告着父女离别的倒计时的开始。
画外音迷失在世界的边缘所有的记忆都在瞬间崩离,所有的温情都在瞬间聚拢。
那些已失去的,不是光凭执著就可以追回;那些要得到的,不是空有信念就可以收获。
所以,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如果世界是一朵七色花,请把属于我的那一片还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