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半阴半晴的、东方的云刚刚挤出来一点儿白光,懒散的照进了章邯的中军大营里。
章邯绕着沙盘默默地走了一阵,站住了脚,盯着刚刚从函谷关飞马跑回来开会的守关将军:你的兵还剩多少?
守关将军浑身仍是血淋淋、湿漉漉的,他当着章邯和满营帐的尉官、将军们也不敢擦。听到大将军问到自己的兵,疲惫的双眼又暗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禀大将军,末将带了三万两千五百个兄弟上去,打了四天,现在还剩不到四千个脑袋,每个人都带着伤!
章邯微微一叹,看着眼前这个浴血厮杀、尸山血海里从没眨过眼,但是现在一提到死去的兄弟,眼圈就红了的将军:带着你的兄弟们都下来吧,函谷关不要了!
大帐中的将军们脑袋都是“轰”的一声,瞬间七嘴八舌的就炸了营。函谷关是咸阳最后的防御阵地了,大秦一百多年来死再多人、填再多命也没敢丢弃过这儿。因为有了函谷关挡着路,东边的敌人就一辈子甭想打进来。现在章邯淡淡的一句不要了,这是想干吗?要是把陈胜吴广那十几万“乱民”放进来,大秦就真的要完了!
望着不解、迷惑、惊诧、愤怒的部下们,听着他们咆哮、悲鸣、祈求、怨毒的声音。章邯不言声走向沙盘,用手指点着,解开了众人心中的一盆盆迷瞪浆糊:函谷关正面虽然利于防守,但是敌我都展不开兵。就算是守下来把陈胜他们击退了,人家休整个几天就又上来了。就这么拖着、耗着、守着、扛着要到何年何月!我要的是决战,一战把他们全都按死!全天下现在到处都是乱民、叛乱,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把眼前这股子最横的人先吃掉。然后就是一路东进,把其他的叛乱一个个灭掉。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要是在这里浪费光阴、把其他势力都养肥、养大了,到时候我大秦才真是要完了!把陈胜他们放进来,就在这儿掐死!
章邯重重的握拳击打在了沙盘上的一个地方、黑红的脸放出光来。所有的尉官、将军们都围了上来看——这个地方叫做戏地(在今天的陕西临潼境内),四面环山中间是个盆地。大家此时都明白了,陈胜的十几万人要是被困在这儿,那就真成了饺子馅了,可以任自己尽情蹂躏玩耍!然后章邯就开始把自己手里的十万兵马一队一队的划拨好:谁在哪块儿石头后面藏着、谁在哪片林子里猫着,哪支部队带多少人去拦头、哪支队伍率多少兵去击尾,口令、旗帜、鼓点、信号、军功怎么计算、监军队以何标准惩过、军粮带多少、粮草放在哪怎么防火防劫等等的各种琐碎细务一一都编排到位。别看章邯是个战场上挣功名的厮杀汉子,其实他做事非常的精细。因为赵高任命他带兵出征前,他的本职工作其实是在宫里为皇帝自己的“小金库”记个帐啊,盘一下库存的。说白了就是一个专业的会计!他是皇帝胡亥和帝国二把手赵高最信得过的“自己人”。道理很明显啊,谁家开公司的不是把财务大权交给自己最放心的人啊!章邯的家族虽然是军人世家,但是随着六国一个个被灭掉、仗越打越少,他老爹觉得以后也没多少砍人头的活儿了。刀头舐血的工作以后可不会是铁饭碗了。只会砍人的大老粗们渐渐会没有那些文绉绉的白面书生吃香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哥哥是沉默谦和、平常是三巴掌打不出个屁来,弟弟是好勇斗狠、平日里就爱舞刀弄棒的。干脆弟弟接着继承家风干出兵放马的活儿,哥哥就当个文职吧。这下子自己家族算是真的文武双全了。这个当了文职的哥哥就是章邯。但是他毕竟血液里流淌着家族好武的基因、从小家里人一起吃饭都是右手抓着肉往嘴里塞,左手拿着刀随时准备出去拼命、家里人茶余饭后聊得全是是砍人、说的都是兵事儿,天天耳闻目睹的都是铁与血!所以章邯是个尽职尽责的专业会计又是一个天生的将军!
直到两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四个小时)后,章邯才终于把每个将军、每支部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人人喜笑颜开的。然后就听得中军大帐里炸雷一般、由衷的响起:喏(该字念“懦”,古代表示敬意的呼喊)!大将军英明!
陈胜吴广的命运算是交代了。他们在表演着一出悲剧、一个必然失败的结局:首先是因为“老会计”章邯的算计,他是秦末汉初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三个半天才”之一、从龙套变成了主演、差一丁点儿就成了戏霸。跟章邯的智商和才情相比,陈胜他们的脑容量似乎还是远远不足的,他们最多也就能当个配角的“裸替”。看完了五千年历史,我越来越相信领袖个人的天才表演要远远超越所谓群体性的能量,很简单的道理——“成王”和“败寇”两人都有自己的粉丝群体,粉丝群体的质量和多少是分不出高下的,只有“成王”和“败寇”两个人拼眼光、拼权谋、拼耐力、拼口号、拼寿命才能一决高低。;其次是在他们出发去进攻函谷关前,就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纯洁斗志和报仇雪恨的激情。陈胜他们没打下多少地盘、还没怎么收拢民心呢就称了王、建了国、大秦的那套典章制度一点儿没落下全使上了、苛政严刑玩的依旧是风生水起,然后还开始建宫殿、修园林、选美女、大肆封赏,向着堕落腐化的黑胡同里一往无前的前进!你建了国称了王就成了“出头的鸟”,不灭你灭谁?你封赏就封赏吧,但是陈胜他们却只有一个标准底线——只有自己的老乡、兄弟和嘴巴甜、膝盖软的货色才能当大官,这谁还愿意给你卖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点儿不假!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才配享有民心。他们没了民心所以就没资格去问鼎天下。说到底,他们也就是一群“暴发户”思维——追求过把瘾就死。就像是今天有人突然中了500万,没想着怎么理财投资让钱生钱,而只想着买车、买房、换老婆。兄弟,就你这点儿银子在北上广够买几平米的房子啊;最后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没有朋友。四海沸腾、群雄逐鹿的天下看起来很热闹,其实全都是“短视精”和“自私鬼”!就像是今日的互联网圈儿,就爱窝里打炮、恶性竞争。就不乐意抱团取暖、就不懂得先拧成一股绳把那几位“寡头”大企业先给灭了,就等着那几家“寡头”们隔岸观火然后再乐呵呵的一个一个的捏死。同行要被灭了,自己还没有唇亡齿寒的认知,只会在一边儿鼓掌叫好、拍手称快的。当时的天下就是这样——傻子都知道共同的敌人是秦国,但是他们依旧是谁也不待见谁、谁也不帮着谁,等着章邯来一家一家的灭。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必须翻脸!
几天之后,陈胜吴广十几万人就被章邯围了起来、屠了个干净。一个月内,陈胜他们一路向南不要命的跑、章邯跟在他们屁股后头不要命的追,从今天的陕西剁到河南、从河南又砍到了安徽。终于不用跑了,绝望而又愤怒的士兵们把“大泽乡起义实业有限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总经理吴广剁成了碎沫沫、当成车漆刷到了自己的战车上,然后驾驶着香喷喷、闪亮亮的战车驶向了章邯的大营,全军投降;公司的创始人和董事会主席陈胜在一片混乱中还是顺利逃跑了,他没有带走一个大臣、没有带走一个兵,而是拉着割舍不下的一车车珠宝金银、红唇美女跑了!老陈,你能跑哪去?路上就被自己的专车司机砍下了脑袋,司机掂着陈胜的脑袋、拉着一车车的钱物美眉也投降了章邯。在对待俘虏、降兵这一点上,章邯还是比项羽有人情味儿点的,他挑出了几千个精悍凶狠的兵跟着自己,其他的人都是分钱、分粮、还免了罪,全部放走了。陈胜的公司算是被章邯的“大秦实业集团”兼并重组了。章邯在之后短短的两个月内又横扫了整个华北和中原地带,各处的反叛势力都被他打的哭爹喊娘的,有的实在扛不住就投了降、有的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躲到山沟沟里藏着、有的还在咬碎了牙强忍着泪的硬撑。
章邯高傲的看着沙盘上一个个被拔掉了标识的手下败将,三个月!我只用了三个月就荡平了整个北方!我的名字将与白起、王翦、王贲一起镌刻在大秦的战神丰碑上!嗯,下一个灭谁呢?
此时的项梁叔侄仍旧如旋风一般的践踏着江淮地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原来的楚国领地几乎都打了回来!“斗士”项梁已然成为老楚人心中新一代的军魂和希望之光!勇猛的项羽则成了老楚人顶礼膜拜的不败战神,所有的对手都匍匐在他的战马前肝胆俱裂!刘邦依靠着自己家乡的老兄弟们,也在不断的积累着自己的战功,慢慢爬上了军队中层领导干部的岗位。时不时的也能参加个高峰会议、也能代表基层在会上发两句言了。但是他依旧是个小角色,只是终于当上了能有两句台词的龙套罢了。秦国能一统江湖称皇帝,我们大楚为什么就不能?自信心爆棚的项梁感到愤愤不平。嗯,下一步打哪呢?
章邯脑海中出现了项梁的身影:南下!灭项梁!
项梁脑海中出现了章邯的身影:北上!打章邯!
大秦VS大楚的第三次较量,章邯PK项家军的第一次战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