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非语,自从他目睹柏安民和姜菲菲出双入对之后,一直如骨鲠在喉,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也难怪,多年来,姜菲菲一直是他倾慕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现在,这尊美好的雕像突然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他有一种找不着北的感觉,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傍大款”、“傍高官”之类的字眼像苍蝇一样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赶都赶不开。人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姜菲菲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竟然是这样的人?莫不是她一时糊涂,中了这个老男人的圈套?作为老乡和同学,李非语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姜菲菲一声,以免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滑越远。 还是邀请她喝一次咖啡吧,尽管这咖啡的滋味一次比一次苦。李非语和姜菲菲再次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包厢里,虽然他们都没有言语,但彼此心知肚明,气氛非常不和谐。李非语在姜菲菲的脸上足足扫视了三分钟,多么漂亮的面孔,多么秀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淡妆,使这张脸无可挑剔。
姜菲菲感到不自在了,她说:“非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吗?”李非语说:“多么熟悉的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直没有变。”姜菲菲“扑哧”一笑,说:“非语同志,我今天差不多是被你’绑架‘来的,你费了老大力气叫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一直没变吗?”
李非语的脸突然变了颜色,神情变得异常冷峻,他说:“可是,你还是变了。”姜菲菲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地说:“不是我变了,是这个社会变了!”“哦,是社会变了吗?没错,这个社会是变了,变得越来越俗了,社会中的人也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有一位名人说得更形象:人生是海,金钱是船夫;如无船夫,度世维艰。”
姜菲菲说:“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居市委副书记了,而且还是官场绩优股,围着你转的人肯定也不少,你别装了,有些事情你比我懂得多。”
“就按你说的,我不过是懂得了而已,可是,有人已经在付诸实际行动了呢?”姜菲菲生气了,脸涨得通红:“李非语,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你在说谁?”李非语还是不想把话挑明,他点着了一支烟,稳了稳情绪,淡淡地说:“菲菲,你别误会,我是关心你,官场中的有些人,心机诡谲,你捉摸不透,也把握不住,我劝你还是不沾为妙。你在荆都这些天,有些行为,很令我伤心和失望。”
“果然是说我,”姜菲菲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沾惹了谁?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我连交友你也要管吗?”
看来,不把话挑明了还真不行。李非语豁出去了:“你交友难道非要找一个五十多岁可以做你父亲的老头子吗?”
“你……李非语,你太卑鄙了!”姜菲菲花容失色,她指着李非语的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刺激我,我们彼此保存一点美好的记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弄得不可收拾?你是嫉妒、吃醋,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说过了,我是关心你。”
姜菲菲怒不可遏地吼道:“把你的关心带回去送给嫂夫人吧!”这句话无疑戳痛了李非语的伤疤,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视着姜菲菲说:“你把老同学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再告诉你一遍,有些人真的不能沾,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哭都来不及!”
姜菲菲正色道:“告诉你,我做事从不会后悔!就像当初拒绝你一样。别怪我刺激你,人家给了我两把钥匙,一辆名车,一套别墅,人生衣食住行四大问题,人家一下子就给我解决了两个。你说,我会后悔吗?我后悔什么?”姜菲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拿起了包,说:“你都是市级领导了,别这么沉不住气,一点事就激动,我劝你还是虚心点,多向老领导学着点,人家比你大方。最后我再告诉你一句,你送给我的那套化妆品我转送给宾馆服务员了。”说完,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
李非语抓起桌上喝咖啡的杯子,“砰”的一声砸得粉碎。
艺术节取得了预期效果,圆满地结束了。不久,新一轮人事调整中,官塘县委副书记贾新高当上了建委主任,听说还是副市长人选。松林县县委书记退休,县长章林如愿以偿地接任了县委书记。谷雨茶业相继又传来好几个消息,什么又荣获了国际农产品博览会金奖、被评为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等,听说正在组建茶叶集团,建设全国最大的茶叶交易市场。各种消息真真假假,让人不明就里,反正谷雨茶业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李非语病了,他是被姜菲菲气病的,这病因还不能对外人说。他坚持不上医院,叶映寒没办法,只好将医生请进家里,吊了几天水。叶映寒也请了几天假,专心在家里服侍李非语。看着叶映寒跑前跑后,李非语又想起姜菲菲的事,人家不过是陪了领导几个晚上,就得到了两把钥匙。那是两把普通的钥匙吗?少说也要值两三百万。这听上去就像一个神话,怎么也让人无法相信。再看看叶映寒,除了年龄比姜菲菲大几岁,哪一点比她差?可她从李非语身上得到了什么呢?人家把你当亲人般地照顾着,从来就没有开口索求过什么,这样的女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女人和女人的差别是很大的,叶映寒是过日子的女人,而姜菲菲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隐藏着欲望。总有一天,这欲望会爆炸的。
桃花汛来了,连日暴雨,江河水位暴涨。荆都既多山也多水,山上要防山洪泥石流,河道水库要防决堤溃坝,防汛工作任务很重。防汛工作涉及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责任重大,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面对突然而至的汛情,一天清晨,还未到上班时间,柏安民、孟扬帆、李非语等荆都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先后来到设在市水利局的市防汛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尽管防汛工作会议在汛前也开过,但那是例行公事。现在暴雨连天,汛情紧急,各位领导行色匆匆,神情严肃,会上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
会上决定立即启动防汛工作Ⅲ级响应。从会后起,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按照汛前确定的工作分工,立即奔赴各自分管的防汛区域,加强领导,认真做好各种防范,确保安全度汛。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柏安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李非语说:“非语同志,会后你留下来,我们一道去新区那边看看。”也许柏安民预感到了什么,他是担心南山新区那条新开挖的河道吗?南山公园是他亲自负责的书记工程,那条河道是南山公园中的核心景观,上级满意,市民叫好,怎么老天偏偏和他过不去,连日瓢泼的大雨,河堤的防洪性能如何,柏安民的心里没有底。所以,会议一结束,他就叫上李非语,陪他一道过去看看。车子驰入新区,由于雨势过大,街道上积水较深,行人卷起裤脚行走,水深及膝,出租车都停运了,只有公共汽车还在积水中像甲壳虫一样慢慢蠕动。柏安民一行的两部小车,七转八绕,好不容易来到市民公园的河堤上,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雷力平和南山公园承建方、桃花源集团总经理胡妍红早已等在那里了。柏安民来到堤上,李非语注意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看来是报道柏安民冒雨视察汛情的,这肯定是秘书长孙志明安排的,他知道柏安民的喜好。河水离堤顶只有约一米的距离,水的流速很快,浑浊的水流夹裹着残枝落叶,翻着卷儿向下游冲去。雨越来越大。柏安民撑着一把雨伞,走在前面。大家的裤脚早已被雨水打湿了,靴子里也早已进水,走起来发出一声声的闷响。柏安民问胡妍红说:“上游的汛情怎么样?”
胡妍红哭丧着脸,雨水把她浇得像一个落汤鸡,她说:“山洪来得太凶,山里暴发了泥石流,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吓得我一晚上没睡觉。”
柏安民对李非语说:“你看,女人就是胆小,下点雨怕什么?非语同志,你马上安排地质人员进山去看看,这么大的泥石流,我看至少是百年一遇。”
李非语有点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怎么就凭胡妍红一句话,就轻易定性为百年一遇了呢?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把自然灾害说大点,程度说重点,就为下一步多做文章留下了余地。一个地方的灾情越大,上级领导就会越关注,支持力度也就会更大;还有,战胜大灾也更能表现出一个地方主要领导的执政水平,为下一步的提拔重用埋下了伏笔。虽然受灾是坏事,但就有那些深谙官场道道的官员,他们有火中取栗的功夫,能从灾情中捞到政绩和实惠。这样,夸大灾情也就成了官场潜规则。
胡妍红继续报告说:“柏书记,山洪夹裹着泥石流,将我山脚下开发的别墅冲毁和掩埋了十多套。”
“哦,灾情比我们预料的要严重,人员没受到什么伤害吧?财产损失要及时向民政部门报告,下一步安排救灾款时市委会适当考虑的。”柏安民说道。胡妍红圆形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恐,她说:“人员还好,转移及时,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次的山洪暴发太突然,水势太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真让人害怕。目前雨还在继续下,汛情可能进一步加剧,我非常担心人工湖堤坝的安全,我已安排抢险人员日夜监视。”
听胡妍红说到堤坝,柏安民一惊,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蜇了一下,他严厉地说:“一定要高度重视大坝安全!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走,我们上去看看!”
柏安民一行刚刚走了几步,在哗哗的雨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快逃啊!大坝溃破啦!快逃啊!大坝溃破啦……”
李非语抬头一看,只见一条浑黄的巨大洪流从远处冲天而来,令人望而生畏。洪峰的确像一条龙,不过,它是一条孽龙。孽龙一到,新区河道里的水位暴涨,河中泥沙翻滚,浊浪滔滔,河堤随时有溃破的可能。
柏安民不愧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临危不惧,对雷力平、胡妍红等人说:“你们赶快叫人在这堤上搭几座简易工棚,这里就是新区防汛指挥部,我要亲自在这里值班。”说着,一个电话打到军分区,简单通报了汛情,请求驻军支援。接着,又一通电话打到县防指,命令立即调集人员和物资,支援南山新区河堤抢险。
当天晚上,荆都新闻反复播放了荆都南山新区的汛情,并反复强调这是一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河堤上,红旗猎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着军装的军人和穿着帆布雨衣的民工来来往往,运送物资,查堤查险。柏安民身在一线、沉着指挥、科学调度的光辉形象多次出现在新闻中。
领导们晚上不可能还住在工棚里,但是汛情紧急,为了做做样子,也不适宜回家。领导们的住处孙志明秘书长早就安排好了。天刚黑,柏安民、李非语等人就驱车来到了新区内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就餐。
刚进餐厅,李非语就看见了市招商局长陈雅芊。陈雅芊说:“领导们辛苦了,下午我在新区察看了几家招商企业的防汛情况,正打算吃饭,没想到在这里有幸碰到了深入一线的各位领导,既然碰到了,晚餐算我请客,领导们给个面子,也算是慰问,如何?”
李非语对柏安民与陈雅芊的关系早有耳闻,觉得这场“偶遇”十分可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陈雅芊说的来慰问是不假,不过,她来慰问的对象恐怕是柏安民一个人。
李非语笑着征求柏安民的意见,他说:“柏书记率领大家亲自奋战在防汛一线,美女局长来慰问,怎么说也是代表了民意,这点面子我看还是要给的,不就是吃餐饭嘛。”
柏安民点了点头说:“雅芊同志政治敏感性很强,在第一时间赶到一线慰问,不愧是党培养多年的好干部,虽说眼下汛情紧张,但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饭明天怎么继续战斗?”
于是,大家说说笑笑地走进雅间。菜很快上齐了。喝不喝酒呢?按照防汛纪律规定,防汛期间是严格禁酒的。要是领导带头违反,传出去影响不好。李非语知道晚餐肯定要喝点酒,官场上有些细节是很有意思的,他在静观其变,看看这个话题怎么被说出来。
柏安民爱喝茅台,当服务小姐举着茅台酒正要开瓶时,柏安民大手一挥说:“防汛期间,严格禁酒!”
陈雅芊对柏安民说:“柏书记,按规定是禁酒,但是,下午视察时大家都淋了雨,有的同志浑身都湿透了,刚才我看见志明秘书长还患了感冒,看来不喝点酒驱驱寒是不行的。”
孙志明见点了他的名,赶紧咳嗽了几声,打了一个喷嚏。柏安民见状说道:“哦,雅芊你说的有理,我对同志们太缺少关心了,那这样吧,就喝一瓶,而且也不能喝茅台,喝我们本地生产的菊花酒。”
领导有指示,事情就好办了。孙志明站起来说:“好,好,我马上去安排。”李非语知道,柏安民早就不喜欢喝菊花酒了。一会儿,一瓶菊花酒端了上来,每人斟了一小杯。李非语轻轻抿了一口,今天的菊花酒味道有点不一样,像茅台味。孙志明就是知道领导的心思,肯定是将茅台酒换了瓶子。
在座的领导都是酒精考验,个个都是海量,有酒就有兴致,有兴致就更要喝酒,谁也搞不清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桌上就一只酒瓶,不过,由于科学安排,这一瓶酒就像是神仙手中的宝葫芦,怎么也倒不空的。
吃过饭就要休息,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主要领导都是一人一个套间。柏安民的房间在九楼,其他的人都安排在八楼和七楼。李非语暗暗留意了一下陈雅芊,看她一会儿到哪儿去,没想到她和大家告别了,上了车子,回城去了。
难道今天晚上她不和柏安民住在一起?那为什么又要精心安排这一场“偶遇”
呢?又一想,难道她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吗?也许这是她故意使的障眼法呢?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李非语释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