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着凉爽的山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两人合拢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声地喊着:“啊--”回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此情此景,李非语感叹地说:“你看,还是做一个农民好吧,在这山里,建几间房子,种几亩地,养一双儿女,多舒心。”
“好是好,就是偏僻了点。”叶映寒说。一会儿的工夫,她采了一大捧映山红,放在了车上,车上顿时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车子又跑了十多分钟,前面有座山村,就是叶映寒的姑妈家了。由于来前打过电话,叶映寒的姑妈和姑爸早就等在了院子里。两人下了车,叶映寒的姑妈将李非语上下一打量,说:“唔,很不错。”叶映寒知道姑妈误会了,笑着说:“姑妈,什么不错啊,他是我领导。”李非语说:“伯父伯母好,映寒说,我们来你这里,是来过两天农民生活的,还望您二老不要客气,让我们实实在在地做两天农民。”
叶映寒姑妈哈哈大笑:“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这年头,农民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风里来雨里去,吃苦受累不说,有时还要受冤枉气,到时你们俩可别后悔。”
李非语说:“请伯母放心,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不会后悔的。”吃过午饭,李非语和叶映寒就随着叶映寒的姑爸去菜园里劳动。叶映寒的姑爸姓李,李非语称他为李伯伯。村里的年轻人长年外出打工,许多田地闲置出来,经过村里的组织,李伯伯租种了约五十亩土地,改造成菜园,种植各种蔬菜,虽然种地很辛苦,但年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李非语挑着一担水桶,叶映寒肩扛锄头,向菜地里走去,有点像黄梅戏中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的味道。
李非语说:“上次卫副书记来调研,在南山风景区采菊种豆,也体验了一把农家生活。可那叫什么农家生活呢,我们这才是原汁原味的。”
叶映寒说:“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叫作秀。”
李非语说:“也不能叫作秀,领导为什么乐意尝试那种生活呢,说明他向往。无论时代怎么变,我看,农家生活都有一种持久的生命力。”
李非语随李伯伯一起给豆角苗浇水,叶映寒用菜刀在铲窝笋,准备明天运到集市上去卖。两人都很卖力,忙得不亦乐乎,忙得一头的汗水。
叶映寒一边铲着窝笋,一边不停地甩着手腕子,手酸得很。她问道:“姑爸,这笋子一斤能卖多少钱?”
李伯伯说:“刚上市,一斤能卖一元多呢,就是批发价也要七八角。”叶映寒掂量着手里的一根笋子,有两斤多重,她说:“是很值钱,这一根就要两块多呢。”
李非语想起一个问题,问叶映寒说:“你知道蔬菜的价格是由谁控制的吗?”叶映寒说:“市场自由定价的啊。”
李非语摇了摇头,说:“非也。你要看深入一点,著名经济学家郎咸平说,一盘简单的青椒肉丝,价格都已经被华尔街控制。道理很简单,因为青椒肉丝的主要原料像油、猪肉、青椒的价格由华尔街说了算。外资在掌握了话语权之后,动不动就要涨价。”
“有点道理。可是,我们吃的蔬菜华尔街管不着吧?”叶映寒说。“为什么蔬菜的价格越来越高,菜篮子问题都列入政府工作了?实际上,要追究起原因来,政府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土地在减少。你看我们荆都城郊,城市在扩张,楼房在疯长,当初的菜农改行了,他们自己都要买菜吃了,这蔬菜价格如何会不上涨?”
叶映寒点点头说:“要是这样扩张下去,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会无立锥之地。”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到那边的菜地里,揪起几个窝笋就走。叶映寒说:“姑爸,有人偷菜,快去追!”
李伯伯抬头一看,说:“轻点声,她不是小偷,她是村长的老婆。”叶映寒说:“村长的老婆怎么了,这不是偷又是什么?”
李伯伯无奈地说:“我租这片地时,村长就说,他家吃的菜,全由我免费包了。”叶映寒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不包,他能租地给我吗?也许今年租了,明年就要收回,吃点菜不算什么。”“这是欺负人!”叶映寒愤愤不平地说。
李伯伯轻轻地说:“村长权力大,惹不得。”说得李非语和叶映寒都笑起来。李伯伯指着李非语正在浇着的豆苗说:“这是第二茬了,第一茬栽下去长到尺把高时,不开花,我发现是假种子,赶紧拔掉重栽了。”李非语叹道:“映寒,看见了吧,做一个农民不容易吧?”
叶映寒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李伯伯就把李非语和叶映寒叫了起来,按照昨天安排好的计划,今天早晨,他们要一起到县城去卖窝笋。李伯伯开着一辆红色的小四轮拖拉机,车上码着整整八大筐子新鲜的窝笋。小四轮跑得很慢,李非语开着小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好在县城并不远,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尽管天才蒙蒙亮,但蔬菜批发市场上却熙熙攘攘的,批发蔬菜的菜农和收购蔬菜的菜贩子在繁忙地交易着。菜贩子在这里收购了蔬菜后,再拿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出售。李伯伯将小四轮在集市路口停住了,然后到前面打听了一下窝笋的批发行情,每斤在一元钱左右。李伯伯估摸着车上的窝笋有八百斤左右,今天能有八百元的收入,心里美滋滋的。
李伯伯将小四轮开到了集市里面,刚停下,一个中年胖子走了过来,手一拦说:“停下停下,我来看看这菜。”说着,也不管李伯伯同意不同意,一把掀开了盖在筐子上的草席,看看笋子很好,转过身来拍拍李伯伯的肩膀说:“这几筐子笋子我要了。”
李非语有些暗暗高兴,心想今天生意这么好,刚进集市就有人抢着收购。李伯伯问道:“多少钱一斤?”胖子伸出一只手,夸张地叉开五个手指,说:“五角。”
李伯伯一撇嘴:“我不卖!”胖子一只脚搭在小四轮的前轮上,双手一抱胸,说:“敝人姓周,你这车子上的笋子已经姓周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李非语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周胖子身边,问道:“你这不是欺行霸市么,买卖自由,哪有强迫人家卖东西的?”
周胖子歪着头说:“听你这说话的口气,有点像工商所的领导。不过,我看你不是,你是屎壳郎上马路--混充’小吉普‘!”说着,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文着的一只大海马。
叶映寒说:“看来你不但要强买,好像还要打人啊?”
周胖子一脸坏笑地说:“美女就是懂事,善解人意,知道我周大爷的心思,你知道我心里还想着什么吗?”说着,眼光在叶映寒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李非语严肃地说:“怎么,你还要耍流氓吗?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影响我们卖菜!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你一会儿不要后悔。”
周胖子哈哈大笑,说:“我周大爷从不后悔!”说着,一歪屁股,在小四轮上坐了下来。
这时,陆续有好几个人过来看笋子,张口正要问价,一抬头看见周胖子坐在车上,都远远地走开了。看来,这家伙在这里是个人见人怕的菜霸。
李伯伯无奈,只好一个劲地央求着周胖子,好话说尽,可是周胖子理也不理。李非语心想,今天这个脸丢大了,想当个农民也当不成,形势逼着自己非要当领导。于是,他拨通了松林县县长章林的手机。
章林还没起床,一看是市委副书记李非语的电话,说马上就来。一会儿的工夫,章林就来到了集市上。章林刚到,集市所在区的书记、区长都匆匆地赶到了。一看这么多领导来了,周胖子知道今天碰到了克星,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被工商所执法人员带走了。
李非语对章林等人说:“今天陪一个亲戚过来赶早市,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大清早的,打扰各位领导休息了,现在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请大家都回去吧。”章林说:“李书记,都是我们的错,没有把市场管好,今天是请到不如遇到,你李书记无论如何要吃一顿道歉饭再走。”无论怎么推辞,章林他们就是不依。李非语无奈,正好李伯伯的笋子也卖掉了,他们就随着章林进了酒店,自然又是胡吃海喝一顿。临走时,章林还送了一大堆土特产。官场上的惯例,送土特产只是个说法,里面也还要有些实在内容的。比如章林送的特产除了茶叶、香菇之外,还有四条大中华香烟。这些东西当然都归叶映寒的姑爸了,李老头乐不可支,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还是当官好,到哪都有吃有喝临走还送一堆东西;还说今天幸亏那个菜霸闹事,让他这个老农民也跟着体验了一把当官的好处。
回荆都的路上,是叶映寒开的车,李非语喝了酒,不能驾车。望着恹恹欲睡的李非语,叶映寒问道:“这次当农民的滋味怎么样?”
李非语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做人难,做官也难,做农民更难,别问了,让我睡一觉吧。”说得叶映寒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