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姐姐就满十八了,你再不抓紧,她可跟别人跑了!”她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见我不理她,絮絮叨叨又说了几句,这才悻悻离开。
真是个迟钝的女人。
次年三月,君宸逸大婚。作为秦素桐的手帕交,卿卿兴高采烈拉着柳若雪出门。我也跟着去了。因是皇子娶妻,太傅嫁女,婚礼办得相当隆重。人人都说,他们两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卿卿好奇,硬说要看看传闻中温润如玉的五皇子,扔下柳若雪扎进了人堆。我叫不住,只得看着她泥鳅似的东扒西挤。终于,她站到了最前面,欢欢喜喜仰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容之时狠狠一滞。笑容,瞬间枯萎。
我在原地等了她许久。回来时,她已恢复常态。柳若雪问她观感,她还笑嘻嘻说五皇子英俊不凡,委实让人心向往之。
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常作息,照常插科打诨没心没肺。只是那天晚上,她黑着灯在屋里枯坐一宿。因尚是初春,第二****就发了低烧,且来势汹汹,直到月底还没有痊愈。
“卿卿,今儿三十了。”
“嗯。”她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抱着棉被躺下去。
“那你休息,我走了。”
她没答我。可我知道她醒着。
阖上门,我去了城郊。因为以前好奇跟着她来过,所以大约知道地方。
远远地,我便听见有人吹箫。悠扬婉转的曲调。闭眼,仿佛花开成海。虽然只一个侧影,我却瞬间明白了她悲伤的来源。
原来,她喜欢他。
这时候,天空开始落雨,细细密密的。他站在竹屋廊下,反复吹着那首不知名的俚歌,直到东方既白。
我看不见他的悲喜。
缓缓地,他蹲下身,一点一点用手去扒脚边的泥土。天青色长袍垂在地上,靴尖因为用力嵌进些许,污了宝蓝色的缎面,他却浑然未觉,认认真真小心翼翼,把方才吹奏的青竹箫放进锦盒,埋入土中。
然后,他离开。我也跟着离开。
这件事,我没同卿卿说起。只是在下个月的同一时间,又去了那个地方。
他果然也在。在练剑,落星十八式。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的哂笑,他发觉了我的存在,飞身向我袭来。我以一招追月逐花避开。他皱了皱眉,又施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不过都被我以小擒拿化解。
“原来是你。”他认可了我的身份,“师傅经常提起你。”
我笑了笑,指着竹屋道:“我能进去讨杯茶么?”
“当然。”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塞外风光到江南烟雨,从市井谐趣到家宅江湖,还说起师傅,说起她。说起她的时候,他脸上有宠溺的柔光。我不忍打断,只是认认真真听他讲述那个与我印象中大相径庭的女子。然后,默契地会心而笑。
我们就这样相识。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你明知道她不会再来。”
他沉默良久,终是笑了笑:“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我们。
又过了半年,凌王传出婚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帝越过柳若雪,执意选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谁都不看好这桩婚事,我亦在暗地里卑劣地诅咒她不幸福。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走前还拍着我的肩,要我千万努力。
去他娘的努力!
那天晚上,我抱着酒坛在房顶喝了一夜。烧刀子剜得我胃疼,我想睡,脑子却异常清醒。睁开眼睛,天上的星星全都变成了她。
于是,我懊丧地跑了。我想,只要不看见她,或许我就会慢慢忘记她了。所以,那以后我经常找理由天南地北地走,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半年,最长的一次,差不多有快一年。可我还是想她,很想很想。
原来,我早已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