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道、刘志坚指挥的中央集团,先后保卫了香城固、头坝村、吴桥、瓦屋头村,歼灭暂三师大部。
4月5日,春暖花开,部队在胜利中向前推进。
团长徐绍恩找到楚大明。
“老楚。”团长说。楚大明对团长翻了一眼,这是团长对他奇怪的第一次叫法。一般情况下,称“老”表示平起平坐,年龄相当,是对对方的尊敬。而现在,团长比这位营长大十多岁,职务也高两级(红军时期曾高十级),是楚大明骄傲自满,桀骜不驯吗?当然,团长这样称呼也可能有他自己的不可言传的原因。“老楚,东南方七十里有个小营村,那里流窜有敌暂三师两个连,由一个副营长指挥。上级把战斗任务交给我团,你看让哪个营去把他收拾掉?”
“我去!”
“好!”
楚大明展开地图,用指头向东南方向找,在威县与临西县的交界处,站着一个不起眼的村庄一一小营村。他用米尺量了一下,差不多70里,同教导员交换意见后,召集各连长来交代敌情、任务和达成任务的手段。
在向导带领下,一夜急进。天明时,雾气沉沉,正好掩护全营包围了敌占村庄。
敌哨兵在有些颓败的围墙上高喊:
“站住,你们是哪一部分?”
“八路军,楚司令的部队。”六连长及振江回答。
“是攻打赵县那个楚司令吗?”
“正是!”
站在围墙上一个军官,头戴大盖帽,趾高气扬。
“敢问,这位军官是郑营长吗?”
“免贵姓副,我是副营长。”敌营长开始对话,“请问阁下军阶?”
“我是楚司令的副官。”及振江说。
“请问楚司令来了吗?”
“副营长认识楚司令吗?”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本人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抗日英雄。”
“我就是你要见的楚大明。”
楚大明站了出来。
“谁能证明?”
“它!”楚大明举起一支步枪。
“何以见得?”
“说打你的左眼,不会打到右眼。”
旧军队中,就相信枪法。
“很愿领教楚司令枪法。”
“什么条件?”
“你向我开枪,打得准,我们向楚司令投降,打不准,请收兵回营。”
“好,一言为定。”敌我相距百十米,敌军官站得笔直,在晨光中,时有白色条雾飞过,目标时隐时现。
楚大明信心十足。他举起步枪瞄准,仅几秒时间,随着一声枪响,敌军官的大盖帽飞起落地。
顽军军官把脑袋往下一缩,喊道:
“请楚司令高抬贵手,别打了,留我一条小命。我们向您老人家投降,跟着你走,行了吧?”
“放下武器,出来站队!”楚大明向敌副营长下令。
敌二百多人当了俘虏。
楚营在归建途中,遇到几个县的红枪会、黄枪会、白枪会统称“三会”,约一万多人挡住去路,他们在头目的带领下,三队人马各打红、黄、白旗,头缠红、黄、白头巾,赤膊上阵。
高喊口号:消灭共产党、赶走八路,还我国军!手持刀枪剑戟,念念有词地叫着:刀枪不入!走进时,才看清每个人脸上都贴着一张大小不一的蚨轧。这批反动封建迷信组织的庞大队伍,从四面包围上来,从南面走来的红枪会前进速度最快。
“教导员,怎么办?”
“营长,打吧!”
营长、教导员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几个连队的战士端起刺刀,把俘虏围在中间,防止逃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条方针,对这伙所谓三合会也完全适用!”教导员表态。
“停止前进,要不老子开枪了!”战士们准备随时采取保护措施。
丁新茭、田涯面向“三合会”宣传八路军的宗旨、任务,宣传抗日统一战线,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要他们让开道路,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白枪会、黄枪会停止前进,只有红枪会几千人向二营冲来。为首的瞄准楚大明用刀砍去,被战士的刺刀挡住。
楚大明毅然不动,怒目而视,红枪会似洪水般地涌来。
陈梦华端起轻机枪,向前面的红枪会首领横扫过去。
“我叫你刀枪不入!”
机枪把红枪会打倒一片,接着子弹擦着红枪会群众的头皮飞去,吓得红枪会的几千会员呈鸟兽散。子弹继续追击,对方狼狈逃窜。
“你们还不给我滚!”田涯高喊,“看看红枪会的下场!”
这边的白枪会和黄枪会看到斗不过八路军,便灰溜溜地偃旗息鼓,打道回府。
楚营归建。
四十七血战沈庄
石友三的暂三师被消灭后,冀南八路军又包围了他的特务旅。日寇吉田大佐通过邢台市警备司令长官荒冢少将,派出日军伊藤大队外加一个保安团共两千多人前来援救,我地下敌工站及时送来了情报。
团长徐绍恩命令楚大明营迅速赶到郑庄构筑工事,组织防御,保障主力全歼敌特务旅。
4月8日夜,楚营部队头顶星星,足踏夜色,以急行军的速度向郑庄前进。强劲的春风,弹奏着大路旁正在发芽长叶的柳丝和榆树那柔软的枝条,像在琴弦上响起的哀婉凄惨的乐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勾动了八路军战士沉重的胸臆。在这哀乐的伴奏下,队列里的战士歌手何毅中唱起悲壮的歌曲。
“七七”卢沟炮声响,中国人民(哎)遭了殃,冀南遍地烽火起,鬼子肆虐逞凶狂。
(合唱)打死了我的爹(呀),杀害了我的娘;奸污了我姐姐,烧了我家的房。
(愤怒地)熊熊的怒火胸中烧。
深仇大恨我要报,豁出一条命不要,誓把鬼子全埋葬!
战士们的心情是沉重的、激奋的,只有楚大明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如同工人去上班、农民去种田,与鬼子拼杀就是自己的职责。
4月9口凌晨2时,部队到达郑庄。
营教导员组织各连炊事班进村烧姜汤,用水桶挑到阵地上,有炊事员、卫生员、指导员把碗端到战士面前,看着他们喝下去,防止出现感冒等非战斗减员。
楚大明利用战士喝水、吃干粮的时间,带领各连连长去看地形,派分战斗任务,五连隐蔽在村前土丘与村庄之间,作为营预备队;六连在村西骑公路组织正面防御;七连、八连在六连前方的左右两翼展开。加强二营的重机枪连分列在五连的两侧构筑工事。骑兵连隐蔽在村南的梨树林里。
兵力配置形成由浅纵深的梯次袋形阵地,以增强防御的稳定性,各连抽一个排到阵地前沿五百米处设置一个假阵地,迫使敌步兵过早展开,诱使敌空军炸错目标。
黎明时分,郑庄乡亲们把热蒸馍、葱花油饼、鸡蛋汤送到干部战士手中。热汤饭使指战员们深受感动。他们坚定地表示:
一定要守住阵地,打退鬼子的进攻,不让小鬼子进村祸害老百姓!
吃完早饭后,营长叫通信员到各连传达命令,二分之一的人员值班,二分之一的人员睡觉,时间各一小时,其目的是消除疲劳、恢复体力,保证精神饱满地投入战斗。
“老楚,这样干很危险!”教导员说。
“平常,我听你的,打仗,你听我的,现在,该你值班。”
说完,他躺倒便睡,像一部机器一样发出均匀的鼾声。半个小时后,他跃起身来到各连阵地上检查工事构筑和伪装,发现都干得很好,干部战士告诉他,教导员已来过了。
太阳升起,照耀在嫩绿的树枝上、粉红色的桃杏花上、白雪般的梨花上,春风吹来,阵阵扑鼻的花香醉人心脾。村庄里,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烟雾里夹杂着苞谷面的香味。要是没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农民们将过着和平温馨的日子。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和脚下土地地震般的摇动,把干部战士们惊醒,把楚大明的思绪拉到战场上的现实斗争中来。
四架涂着膏药旗的战斗轰炸机从空中俯冲下来,沿着东南方向的土装公路低空飞行,搜索轰炸打击目标,为伊藤大队指示八路军防御阵地的位置,几经盘旋终于在郑庄村西公路上发现草绿色军衣的士兵。他们呼叫联系后对八路军“阵地”进行轰炸扫射。骤然间,公路及其两侧雷鸣电闪,大地战栗,黑烟腾空,烟柱如林,泥土翻飞,尘雾蔽日。敌机驾驶员满意地看到八路军防御阵地被摧毁,八路军“士兵”被炸得升到空中化为灰烬,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他们愉快地返航复命。楚大明及其战士们也相互传递着快乐的眼神一一被炸毁的正是营长精心设置的假阵地和穿军衣的草人。
楚大明居中指挥,营指挥所和六连连部在一起,他们在公路旁挖了一个用圆木支撑,门板和厚土覆盖的掩蔽部。营长把轻机枪特等射手李葵友和贾玉章放在七连、八连的后尾,靠近自己的地方,便于指挥和充分发挥他俩的重要作用,楚大明把重机枪连连长郭绍旺叫到自己身旁,因为在防御作战中,重机枪“发言权”最多,有利于杀伤敌人和保持阵地稳定。
敌机轰炸扫射的硝烟还未散去,伊藤中佐指挥的两千多人马,顺着公路耀武扬威、浩浩荡荡地开来。在伊藤的队伍里,有八匹战马拉的八八式野炮四门,一匹战马拉着的轻捷灵活的九二式步兵炮四门,有骡子驮的八二迫击炮四门,有三人扛着九二式重机枪十二挺。他们脱去枪衣炮衣,在阳光下发出幽蓝的光芒,一千多名鬼子兵,扛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毫无顾忌地走在公路上,形成逶迤而行的长蛇阵。伊藤为了显示威风和吓唬中国人,在行进间不时向公路两侧的村庄发射粗短的九二式步兵炮炮弹,有时架起九二式重机枪对前方和左右的树林、高地进行火力侦察,几千人的队伍和近百匹骡马扬起的尘埃,枪弹爆炸竖起的烟柱,把青天丽日搅得黯然失色。
与日军的威风凛凛长驱直入式的进攻相反,久经炮火锤炼,且已有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楚大明营,此刻却安静地蜷伏在工事里以逸待劳,沉着应战。唯一有点忐忑不安、情绪烦躁的是刚解放过来并委以机枪队长职务的特等射手贾玉章,对日本鬼子作战他还是头一次。
贾玉章经敌军干事谭立夫关于为谁当兵、为谁打仗,八路军的宗旨、任务,他和国民党军队质的区别等教育后,思想觉悟大为提高,自己要求参加八路军。唯一的要求是要到楚大明营当兵。楚大明热烈欢迎,像补充一个步兵排那样重视。部队立即投入反顽战役,贾玉章被破格任命为八连机枪班长。但他又向营长提出一个要求,不向国民党军队(包括石友三集团)开枪,对日伪军照打不误。楚大明认为,他的立场观点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也就同意了。在几次与顽军交手时,都把他当宝贝一样放到营部保存起来。利用作战间隙进行军事训练时,贾玉章与李葵友同为轻机枪射手的军事教官。楚大明把贾玉章和李葵友视为自己的秘密武器和“王牌”。此刻,楚大明跑到贾玉章跟前对他进行鼓励。
“鬼子兵要上来了!你怕不怕?”
“不怕!”贾玉章说。
“日本鬼子是一群野兽化的人。他们要向天皇尽忠,又要神灵保佑。我看到被我们打死的鬼子官兵,每个人胸前都有一个镀金的小佛爷。他不怕死,要小佛爷干什么?可是,他看不起中国人,要把我们当奴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当我们用子弹和刺刀穿透他们的胸膛,打他个灵魂出窍的时候,他才真正老实起来。贾玉章同志,你要用你的子弹向日本人宣告:我贾玉章的军事技术超过日本人,日本鬼子在中国人、在我贾玉章面前,一定要低下头来!”
“营长,我听你的。”
“我要你第一个开枪,百发百中。”
“我坚决服从营长的命令!”
楚大明从伊藤的张牙舞爪中,已经感到这是个外强中干惯耍“三板斧”型的指挥员。其战术是靠炮火、靠冲杀来打开通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个比他更年轻、更精明、更顽强的人。为准确弄清敌情,营长像猿猴一样轻快地爬上一棵大槐树,坐到一个枝权上,用望远镜向敌人行进纵队看去。伊藤的炮兵已进入阵地,重机枪架在公路两侧的小土丘上,步兵排着整齐的行军纵队向前开进。照例地伪军走在最前面,鬼子总是拿他们做敌情侦察的牺牲品。接着,是伊藤和几个中队长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日军得意忘形地跟进。他们有一个不可动摇的信条:大日本皇军是无敌的,是不可战胜的!有时从失败中从内心里动摇了,但口头上还要这么喊,这么讲。伪军已透过正在消散的硝烟,开始通过楚营的假阵地。伊藤过来看到空军的轰炸效果,竟哈哈大笑起来,说空军上了游击队的大当。
楚大明从树上滑溜下来,下达命令。
“李葵友、贾玉章准备,消灭队伍前边的伪军团长、大队长、中队长,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敌人距我越来越近,已过了七、八连的前卫班排,离六连阵地100米、80米、50米、30米时,楚大明下了开火命令,战士们都盯着贾玉章。
贾玉章勾动击发机,连续几个短点射,像对小鬼勾魂一样,伪军团长、大队长立即见阎王爷。几乎是同时,李葵友的枪响,走在前面的几个伪军中队长毙命。接着,七连、八连的机枪、步枪开火,手榴弹投掷到公路上,杀伤伪军10多人。伪军们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开始向后溃退。
“机枪欢迎!”
郭绍旺指挥八挺机枪开火,子弹像旋风般地刮过去,使本来就乱的伪军没命地向后拥去,向马路两侧逃跑,冲乱了正在齐步前进的日军队形,被迫拥塞在公路上。重机枪子弹也伤及了少数日军士兵。
伊藤中佐勃然大怒,他骑在大洋马上咆哮着,挥动指挥刀命令日军向逃跑和溃乱的伪军们开枪。在八路军和日寇的火力夹击下,伪军们被迫原地趴在地下。他们哀叹自己的炮灰命运。
日寇大队长举起望远镜向前观察,镜片被手榴弹爆炸掀起的烟雾迷茫着,看不大清楚。但他从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判断,八路军正规部队的防御阵地就在眼前,在郑庄的两侧或公路两旁。伊藤果断地下了炮火准备的命令。
10点30分,伊藤中佐命令炮兵把郑庄村前的八路军防御阵地轰平。
敌野炮、步兵炮、迫击炮密集地发射,成批的炮弹落在村前公路上及两侧的麦子地里爆炸。像一架农民的巨大犁头在耕地一样,炮弹从左边犁到右边,又从右边犁到左边。犁头将肥沃的土地翻起,连同绿色的正在蹿茎拔节的麦苗一起抛向空中,和着弹片四散飞落。泥土把楚营的干部战士活埋在工事里、交通壕里,硝烟迷雾和炽热的空气令人窒息。在炮弹间隙中,楚大明和他的干部战士们从泥土里拱出来,抖掉身上的泥垢,吐出和抠出钻进嘴巴和鼻子中的泥土尘埃,卫生员奔跑着包扎受伤的干部战士,重伤员被战士背到村里营部包扎所,营连排长们命令战士们做好还击敌人进攻的准备。
炮弹刚停下来,口寇的12挺机枪如狂风骤雨般打来。子弹头乒乒乓乓地落在工事旁边,或带着令人恐怖的啸声从头顶飞过,打击着树干房屋,砖头瓦片被敲碎飞溅。
在强大炮火掩护下,伊藤指挥伪军两个中队、日军一个中队从正面进攻,另有一个日军中队从左翼麦子地里迂回过来。
企图通过前后夹击、分割包围来消灭楚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