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指示,会后,区党委发出《关于度过今冬明春艰苦局面的决议》。决议指出:日前的局面仍是艰苦困难的。敌人还会猖狂进攻,但敌人的兵力有限,不会同时扫荡各个分区,只能顾此失彼,此紧彼松。我们一切工作都要从最困难、最艰苦的局面着想,做长期打算,积蓄力量,渡过难关,从思想上、组织上、工作上做好准备。并提出1项要求:要进一步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依靠群众,改造基层政权。依靠群众是坚持斗争的唯一保证,加强对敌斗争,保卫群众利益,帮助群众春耕生产,敌进我退,创造新的游击根据地和小块根据地;部队主力团要分散活动,班排长要有领导班排单独活动的能力,武工队继续在敌占区开展活动,加强一元化领导,领导机关要短小精干,做到任何地方都能去,并能坚持工作,坚持斗争,主要领导同志要分散活动,到各分区传达上级指示、指导工作,开会时再集中。加强调查研究,联系实际,进行整风等等。并向冀南人民宣布,我们坚持冀南平原游击战争的方针是不变的,冀南的共产党和八路军始终和冀南人民在一起,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坚持斗争,坚持阵地,咬紧牙关,度过今冬明春。会议还决定在冀南党政军群各界发起签名宣誓活动,誓词是:在任何情况下不畏艰险,不叫困难,坚守阵地,坚持工作,坚持斗争,坚持抗战,决不动摇,死不屈服,死不变节,个人利益服从党的利益,一切听从党组织决定。
会后,冀南党政军的主要领导分头到各地委、分区、专署传达会议精神,布置贯彻落实。陈再道和宋任究同志到一、三分区进行传达,刘志坚同志到五、六分区、王宏坤同志到二、四分区进行传达。
1942年10月15日,军区政治部主任刘志坚同志和区党委组织部长张策同志,由四分区的丘县以北驻地出发,到六分区枣强县城以南的杨兴村,准备向六地委和六军分区的团、县以上干部传达冀南区党委扩大会议精神。
16日,冀南军区第六分区司令员易良品听说这位老领导的到来,心里十分激动,便率一个警卫排前来会见。在红军时期,自己任师政治委员,刘志坚是方面军政治部的宣传部长;抗日战争期间,自己任七七二团团长,刘志坚是一二九师政治部宣传部长、副主任、东纵政治委员。见面后二人十分高兴,易良品详细汇报了六分区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情况,当前敌我斗争的严峻形势,最后,他建议两位首长今晚搬个家。他说,昨天(15日)我二十一团集中三个连队在这个村歼灭日军一个小队,按经验日寇一定要来报复。最好到刘大市村去住,那里的群乡基础好,县、团干部集中到那里,工作起来也方便。刘志坚知道,易良品虽然年轻,才二十六岁,但老成谨慎,作风踏实,对当地敌情熟悉,他的意见应当尊重,张部长的态度是客随主便,他们当晚立即搬了家。
17日,天将蒙蒙亮,刘主任被鸡啼声弄醒,他以年轻军人特有的敏捷动作,从炕上跃起身来,并叫醒睡在身边的张策部长,穿衣起床。他们洗漱之后,便出了门。在村东的小饭馆里,刘主任用冀南票买了几根油条,刚分给张部长两根,还没有来得及咬一口,敌情出现了,枪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出来扫荡的日伪军从四面合围了刘大市村。
在村边担任警卫的军分区警卫战士,边开枪还击边向村里撤退,成群的村民呼唤着亲人盲目地乱跑。日寇的子弹在空中呼叫着,炮弹在村里爆炸,击碎的瓦片和杂乱的树枝乱飞,战乱的恐怖增加了村子里的混乱。
“突围,赶快突围出去!”刘主任向张部长高声喊道。
他俩返回院子,牵马出了大门,刘主任侧身上马,奔向大街,枪声从东方逼近,他和警卫战士向西冲去,大批群众拥塞着狭窄的街道,堵得他们不敢放辔奔驰。
为了适应斗争的需要,多数部队分散成游击队、武工队,允许军衣外面套便服,以班为单位分散活动。现在的刘主任便是这种装扮,里面穿着军衣,外边套了件大棉袍,所不同的是,他的衣服比别人的做工要讲究一点,细心的军区机关的人一眼仍可看出他是区别于一般干部的高级首长。
当人们拥向村西头的时候,鬼子的轻重机枪打倒了几个老百姓,人群向后一拥躲进老乡的院子里,闪出一条大道,刘主任放辔两条腿一夹,战马在子弹嘶鸣中冲出了村子,向南一拐沿大路飞驰起来。南边村庄就是军分区所在地,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念指导着刘主任的冒险行动,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正在村外埋伏的日寇中队长樱井,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主任高兴地叫道:“骑马的,八路的,大大的八路!”说着,他端起歪把子机枪横扫过去,子弹从刘主任的身边飞过。
富有战斗经验的刘主任勒马驰入自然沟,他伏在马背上继续向前奔跑。樱井举起战刀,命令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瞄准战马射击,不准这个大大的八路跑掉。炮火形成一张绵密的火网,从后面和侧翼射来。刘主任蓦地感到腿部被重重一击,坐骑也猛烈地战栗一下摔倒在地,他被战马甩出去好几米。这儿距军分区驻地不远,他想起来再跑,刚站起来便感到腿部一阵剧痛,便又倒了下去。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棉衣被打穿了十几个窟窿。
大批日伪军冲了过来,将刘主任包围。刘主任举起手枪对准扑来的日寇射击,哪知手枪的击发键被摔坏失灵,竟扣不动打不响。鬼子兵给哈笑着逼近刘主任,这时刘主任才认真看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腿,鲜血在汩汩地流,子弹把白色的骨头渣子给打出来了。
樱井慢步走来,他看到这个“大大的八路”已丧失抵抗能力,便令翻译官大古喊来日军医官,为这个“大大的八路”进行止血和包扎。樱井开始审讯。听着大古的翻译,刘志坚紧闭双唇,怒目而视,拒绝回答。樱进忙命令日军班长和伪警备队长史秉欢将这个“大大的八路”抬上马车,迅速运回大营据点,他认为这是今天讨伐战中最大的收获。
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刘主任骑马突围,张策部长既惊奇又敬重,也受到群众的敬仰。连刘主任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高大的目标,能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恰恰又碰在日寇指挥官樱井的枪口上,令其迅速指挥火力,集中对付这个“大大的八路”,对村里涌出的群众和地委、军分区县团级以上干部们失去了兴趣。西南方向出现了一个缺口,司令员易良品命令警卫一班对村西的敌人进行警戒,他率五个班阻击由村东扑来的敌人,掩护张部长和党政军县团以上干部突围。张策部长夹在群众中涌进,他的大灰马由警卫员牵着。在村西南面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他把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埋在土里,并做了记号,掏出手枪进行检查,并将子弹上了膛,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一批县团级干部涌过来,领导干部和大批群众从水沟里、地沟里、开阔地里,向南边的村庄跑去。
最讨厌的是他的大灰马在他身边咴咴地叫个不停,似乎在向他示意:在此危险的情况下,你应该骑上我跑呀!张策拾起土坷垃砸它,它竟死皮赖脸地不走。由于战场上烟雾弥漫,加上早上有薄雾能见度差,还有警卫分队的掩护,张策、县团干部和刘大市村的群众才陆续突围出来。他的大灰马脖子上中了一弹,倒下去了,留在了战场。
易良品司令员见干部和群众基本突围出去了,他便率领部队,向伪军阵地一个猛冲,突出了包围圈。突围后发现并证实刘志坚首长在突围时不幸负伤被俘的消息,顿时,如五雷轰顶,头晕目眩,大汗如雨。可惜手上兵力太少,他急得团团转,猛然想起军区的通报,楚大明的部队应该就在附近……
他紧急调来楚大明带的两个连,去追击樱井。
易良品回到司令部指挥所,接通冀南军区司令部前指电话,亲自向陈再道司令员汇报了日寇樱井率部合围刘大市村,刘志坚主任突围中受伤被俘,被押进大营据点的情况。接着,他和分区政委钟汉华碰头,分析了刘主任被俘后,敌人对他的处置,往上押送时间,会走哪条路钱,我军要坚决营救刘主任采取的对策等。然后,进行分工:由钟政委和张策部长主持传达区党委扩大会议精神,易良品领导一个班子专门负责营救刘主任,有重要情况两人再碰头。
从情报站传来消息,日寇此次讨伐前一天向大营附近的村要了十辆牛车,准备装载抢掠来的粮、棉、油、布和肉食,运载刘主任的是辆日式胶皮马车。樱井急忙把这个“大大的八路”押回据点,关在炮楼的底层,亲自将情况向枣强和德州的上司作了汇报。同时,令日军一个班和伪警备队长史秉欢负责看守,严防被八路军抢回去。
当时日军对刘主任严格搜身,叫军医官对伤口作了包扎后,警备队长史秉欢和两个日本鬼子又喊来几个伪军把这回被俘的八路扶上马车。其中,有个青年伪军,才19岁,名叫张金堂,长得眉目清秀,白白净净,细高个儿,聪明机灵,在家兄弟排行老三,小名叫张三娃,他和警备队长是同村邻居,深受鬼子和队长的喜欢和信任。张三儿挨着这个八路,一眼看出是刘主任,不禁“啊”了一声。史秉欢见状,当时未吭气,后悄悄地问:“三儿,你认识这个八路?”
“不——不认识,我只是看他伤得重,流血不止,怪可怜的。”史秉欢则古怪地看了张三儿一眼,向他,也是向伪军、日军鬼子咋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叫医官重新包扎,还不赶快抬走!”日伪军慌得手忙脚乱,有的喊医官,有的七手八脚地抬人。史秉欢向士兵们吼道:“手脚轻点,弄死了这个八路,皇军向我们要活人,谁赔得起?”
张三儿怕颠簸的车子碰坏了刘主任的腿伤,便在他的大腿下面垫了些稻草。日本鬼子和伪军如临大敌,荷枪实弹,上着刺刀围在四周,樱井的车紧跟在马车后面,把这个“大大的八路”迅速押回大营据点。
这个张金堂,原是冀南军区新七旅二十团司令部公务班战士,大营镇人。他家比较富裕,1940年基于抗日救国热情,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在日益严峻的抗战形势下,部队经常吃小米啃窝窝头,饱一顿饥一顿的,有时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在家吃惯了白面馍的张三儿经常喊肚子疼,经医生检查是得了肠胃病。1942年部队精兵简政,张三儿被动员说服复员回家。
他在家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伪警备队抓去当兵。反正在兵荒马乱的时局下,年轻人在家待不住,不当国军就当伪军吧,父母一再嘱咐他不能做坏事。而他在二十团当公务员时,多次为首长端茶倒水盛饭,刘主任也常来二十团指导工作,可能不会记起他,可是他对这位大首长十分熟悉,所以一见面一眼便认出来了。途中马车不停地摇晃着,张三儿思想激烈地波动着,刘主任这次要受苦了,我能帮他做点什么呢?而那位伪警备队长的双眼紧盯着刘主任仔细察看,想弄清楚这个八路到底何许人也。
“你在八路队伍里是干什么的?”
“是八路营里的火夫。”
“不对。”
“为什么?”
刘志坚以他丰富的阅历和高超的洞察力,感到身边这两个伪军不是铁杆汉奸,是可以争取利用的对象。于是,便开口攀谈起来,同时也是互相摸底。
“八路军士兵都是光头,而你留着头发,火夫帽子和衣服上油渍很多,而你没有;火夫都穿吊兜衣服,而你穿的是干部服。”
“那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刘主任说,“管理员是火夫头,也算个官,他不用亲自下厨做饭,所以穿着干净的干部服。”
在旁的日军班长荷枪实弹,瞪着两眼问警备队长:“这个八路和你谈的什么?”
史秉欢知道他不懂中国话,便蒙他说:“这个八路要喝水。
我说,这里没水,到据点再说。”
进到大营北街,鬼子班长按照上司的指示把刘志坚关在鬼子的主炮楼底层。没有歇脚,樱井向上司报告,此次讨伐擒回一个大大的八路后,立马对刘志坚进行突击审讯。
樱井逼迫刘志坚坐起来,用指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高声咆哮,以威慑人。
刘志坚镇定自若,视死如归。
大古站在一旁翻译着。
“你叫什么名字?”
“刘其章。”
化名,职务,履历,这一套刘志坚已有了准备。
“你在八路军中担任什么职务?”
“管理员——管伙食的。”
“不,你是个大大的八路!”
“我是一个小小的八路。”
“你的厮拉厮拉地有!”
“你杀了我还是个火夫头。”
刘志坚铜心铁胆,态度从容,毫无惧色。
樱井中队长的审讯,虽然毫无收获,但看到这个英气过人,临危不惧的硬汉,内心暗自佩服。由此,他确认,这正是“大大的八路”的政治本色,加深了自己原先的判断。他在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报告中坚持说他抓住了一个“大大的八路”,不过要想从他嘴里掏出真东西,我准备对他动真格的。
驻德州的日寇旅团长屉尾少将直接电令樱井,是你的办法不对。你要为这个“大大的八路”认真治伤,要关心他的伙食,要严加看管,防止逃跑。
樱井将电文反复读了两、三遍,检讨了自己的做法。于是,对刘志坚的态度改变了,彻底改变了一副面孔,由杀气腾腾变为笑容可掬,对刘主任“客气”起来,由阶下囚变为座上宾,而且“敬若上司”。他忙命令史秉欢找人把炮楼外面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土炕上铺上位席,找来干净的被褥,然后把刘志坚从楼底层转移到这间房子里。大古请来日军医官,为刘志坚继续治伤,进行消毒、清创、正骨、敷药,并为伤腿上了精致的夹板。军医向樱井中队长报告:大大的八路,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只靠他自己,叫他逃走也无可能,他急需到条件的好医院治疗,就是以后伤势痊愈,这位战俘也肯定是个瘸子。
樱井听后,高兴地笑了。
经樱井批准,大古把赵欣找来,安排他跟刘志坚同屋住,在监视他的同时照顾他这个“大大的八路”,因为他的生活不能自理。
大古领着五十多岁、内秀外痴的赵欣一同走进刘志坚的住房。一跨进门,他看到炕上躺着的刘志坚,心里暗自吃了一惊,但他有极强的自我控制力,面部不动声色,眼睛直盯着他的伤处。
大古看到赵欣僵硬的样子,问道:“老东西,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我看他腿被打断了,想跑也跑不了。”
大古说:“那好,皇军要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严格监视着,严禁其他人接近他,帮助他逃跑,出了问题是要杀头的。”
“是,是!”赵欣回答得非常顺服。
大古走到门口,招招手把赵欣唤了过来。翻译官咬着他的耳朵认真地交代:“皇军认为这个人是八路军中的一个大官,要你仔细照顾好。皇军要你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官?皇军对你大大地有赏。”
赵欣再次点头哈腰地表示照办。
这个赵欣是在今年“五一大扫荡”中被俘的,是冀南区党委委员,冀南行署文化救国会主任,原来是区行署支前委员会主任。在关押审讯中,他坚持说自己是一个无辜的老百姓,一直以种庄稼为生,没有暴露过身份,敌人从外表上看他长得土里土气,穿戴衣着也完全像个老农民,猥狠琐琐的,用帽子当手巾,用袖头擦鼻涕,人们都喊他赵老头。日本伪军要搜身,找来找去仅仅搜到一个旱烟袋和一杆烟袋锅。于是,皇军做出“释放留用”的处理,就是这样,此人无害留下做粗脏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