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觉得到处都是眼睛,那些星星,那弯弯的宽如柳叶的月亮,还有院子里的每扇窗户,都变成了眼睛。阿珠的、冯奇的,还有云云的,如影随形,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或她们的人的监视下,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估计她们也都已看到或想到。她们也没有一个人是信任我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又一阵冷风吹来,我浑身冰凉,一直凉到心底。我不能总待在这儿,至少要敲开这四个门中的一个。可是敲谁的门呢?我已经是世界上最不值得同情的男人了,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很有理性的人,可这个时候,理性却不肯帮我。我闭上眼睛,不想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心里想着,最先走到哪个门,那便是我今夜的归宿。
走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在院子里绕圈,我骂自己道:“真不是个男人。”
然后狠下心来,朝着内心所在的方向——李磊的房间走去了。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就掏出钥匙打开门,悄悄地走了进去。屋里很黑,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轻轻地唤一声“磊磊”,没有人回答。我断定李磊真的生气了,就一边道歉一边向她的床摸过去,发现被子里空空的,我以为她是故意藏起来了,就说,“你别藏了,我知道你在哪儿。”顺手打开灯,屋里一下亮了起来。
我环顾四周,没见到李磊,又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也没有,只有那个黑背包还放在椅子上。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千奇百怪的可怕念头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检查了每个角落还不见李磊。我的头上开始冒冷汗,手和脚也不听使唤了,我这才知道李磊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跑,紧接着就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门开了,李磊满头是汗地站在我面前,先是怒气冲冲地望着我,接着就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打,打完了,又不顾一切地扑到我怀里大哭:“你到哪儿去了,我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害了呢,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你说呀!”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由着她打,由着她哭,由着她数落我,心里却是暖暖的。上帝保佑!李磊没出事,她是出去找我了,甚至连脂砚都不管了。我真该打,让她打吧,让她哭吧,让她打个够,哭个够。
原来,她是这么在乎我。
我紧紧地抱着她,用手抚摸她的后背,心里想着该怎样回答她。
我说:“好磊磊,都是我不好,我让你担心了。阿珠非让我跟她练推手,就把时间忘了。”我的实话到此为止,转移话题说,“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我回来看不见你,都快急死了。我到处找,连床底下都找遍了,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这些全是实情,所以我才能把话说得情真意切。她听我这么说,把我抱得更紧了。她说:“外面那么冷,你一定冻坏了吧?”她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为我取暖,其实她的脸比我的还凉。她说:“快暖和暖和。”
就把我拉到她床上,脱了鞋,扯开被子把我们两人裹在一起。她在被窝里为我脱衣服,又解开自己的衣服,用她温暖的身子替我驱赶寒气。
这是我第二次零距离感受她的身体,面对她玉一般润泽的肌肤,我却失去了勇气。一想到自己昨天曾经与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心里就有一种罪恶感。我不敢触碰李磊的胴体,我的两只手因此变成了多余的东西,放在哪儿都不合适;我也不敢窥视她的隐秘,觉得这样做是对她的亵渎,我只好将两眼合上,任凭李磊在我身上风情万种,只装作毫无感觉。
李磊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捧着我的脸说:“你怎么了?你不爱我?”
我说:“不,不是不爱,而是不配。”
她就一声不吭地抓起我的手放在她圆润的胸部上。我想立刻缩回来,可是手却不听使唤。我意识到再不向她坦白我的丑事,我就真成了骗子了。我说:“磊磊,我真的不配。”
她说:“你别说话。”说完就用她温润的嘴唇把我的嘴封了起来。
那是一种深深的、夺魂摄魄的吻,我的灵魂和理性都随着这一吻而飞升天堂,飞向极乐。一种卑鄙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上来:不是我不想告诉她,是她不让我说,是她主动的,是她……我还没来得及骂自己,就已经被激情俘虏了,仅有的一点自制力也随着激情的放纵而荡然无存。我睁开眼睛,让贪婪的目光游遍磊磊身体的每一处。我解放双手,使其变成一对强盗,在造化的高山深谷间肆意掠夺。
“艾哥哥……抱我……”
我就抱着她,两人即将合为一体。
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飘然而至:“不,你不能这样,难道你把什么都忘了吗?你要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就不能让爱你的女人为你心碎……”
我听出来了,这是云云的声音,充满抱怨和乞求。
我打了一个冷颤,顿时清醒过来。
是的,我不能这样,这会让爱我的女人心碎,云云和李磊都会受伤害。
我想立刻把磊磊推开,就像她推开我那样,这想法又立刻被我否定了。我这么干的后果会很严重。我不就是被她那一推,才跌进云云的怀抱吗?我怎么还能用这种残忍的办法再去伤害她呢?可不推开又怎么办呢?两个相爱的男女裸体相抱,接下来的事是顺理成章的,连上帝都阻止不了。可上帝又告诉我这样不行。上帝把解决不了的两难问题推给了我,我抱着上帝的杰作不知所措了。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接受还是拒绝,我只好继续抱着她,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紧紧地抱着,为的是用以抵御身体里不断翻涌的激情。渐渐地,李磊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化作了一片云。
李磊说:“艾哥哥,我们永远这样该多好……”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那一刻,我除了抱紧她,什么都不能做。我们就这样抱着,持久地抱着。李磊终于透了一口气,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说:“我已经要了你,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不想在这一刻就从爱的高峰上跌落下来,这样多好呀,我们会永远期待那最销魂的时刻。”
其实这不是我的真话,我恨不得立刻拥有这个时刻。
李磊说:“你的爱很特别,我喜欢。”
我说:“记得有一首中国民歌是怎么说的吗?”
她问:“怎么说的?”
我就念了起来:“面人儿,好一似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两下里如何?将它揉和了重新做,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
她笑笑说:“不是面人是泥人,你瞎改。”
我说:“才不是瞎改呢,你就是面人,你看你多白呀,和你揉到一块,连我都借光变白了。”
李磊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整个被窝都洋溢着她的体香,她甜甜的睡态就像一个洋娃娃。她嘴唇微微翘着,好像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