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太子还有些不适应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雾气早已散去,已是午时艳阳高照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不是应该在梧桐林的大雾里吗?怎么会睡在太祖陵寝的碑前呢?微微愣了一会,才看清眼前叫醒自己的是夙寒,他不是应该陪着月姐姐吗?这一觉睡得真是太离奇了。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一时竟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等到沐郡主和夙和都找过来时,太子正在回忆方才在大雾中那人对自己说的一堆的话,真可恨,竟也记不太清了。难道自己一直在做梦!看着一脸担心的沐郡主十分细致关切的询问自己的状况,太子隐隐有些记起了些什么,自己不是要去找月姐姐的吗!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向太子涌来,他记起了那人临走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一下子抓住了沐郡主正在为自己整理衣裳的柔荑,神色紧张的说“我没事,不用麻烦了!还是,还是快些走吧。”说着也不再看沐郡主一眼,径直走了。
“麻烦!”夙寒也是微微一愣,沐郡主有些不解地喃喃着。这是怎么了!经此一事,太子实在是无心再去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甚至要比锦衣卫还更加隐秘,生人退避的孝陵卫了。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拥有的一切。父皇母后的宠爱;随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而无人敢惹;一群从小长到大忠心耿耿的兄弟;以及自己从未认真想过,却真实存在的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月姐姐。这一切的一切,自己从来都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可今天竟然有人在太祖皇陵说将来主宰天下的自己会一一失去这些。而这一切竟然是源于月姐姐,那人的话,他并非全都不懂,现在仔细回味他的话,那一字一句都仿佛像是千斤巨石一样压在自己的心头。自己已经习惯了拥有着的一切,习惯了做什么都有月姐姐的陪伴。为什么他们不能一直都属于自己?此时的他,心中是十分慌乱的,身边的她,依旧还是那个温婉迷人的月姐姐,可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她。他是对那些嗤之以鼻的无稽之谈十分不屑,可内心却又十分害怕是否真的会应验。人就是这样,越是在意就越是畏惧失去。一直以来自己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子,根本对做皇帝以及成为皇帝后将面对的问题没有丝毫准备,这是无可置疑的逃避。可一旦有人将他将要面临的这一切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十五年来,自己第一次面临抉择,也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捍卫与守护身边的这一切。默然离开了孝陵,太子对于命运第一次有了惧怕,与兴趣!
我是惧怕你,可我是明皇第十代传承,身体里留的是洪武大帝与永乐大帝滚烫炙热的鲜血!继承的是他们不屈的意志与抗争的灵魂,又何惧与命运一战!只是,每每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柔情,十五岁的自己也不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想要永远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吗?如果是,那她应该是会愿意的吧。太子的心情不好,他们自然也没有过多的话,一行四人就这样气氛沉闷地向着来时路走去。
“那个……照儿,沈府是在东面。”看着心事重重的太子仍往城西的客栈方向走去,沐郡主怯懦地提醒道。
“小渔她们已经将我们的行李都带去了。”
“嗯!”太子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虽然是可以说服自己不理会那些不羁之谈,但对于沐郡主,太子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听了那人的话后有所芥蒂,还是受了他的影响。天真少年的懵懂心事一旦在朦朦胧胧间被人说破,往往最先混乱的便是自己。父皇母后将月姐姐召至皇宫,是有心还是无意呢?说不清的种种疑问在这短短的半天里充斥着自己的心头。
却说那沈家,原是应运大明开国之初而生的世代商族,其发迹之初甚至还要略早于太祖起兵之时。虽在那个兵连祸结,动荡不安的年代不能尽免商人趋利避害,左右逢迎的本性与诸多势力都有往来。但好在太祖起兵攻占应天之后,沈氏一族的五世祖沈万三慧眼如炬,不吝惜钱财等物,大力支持太祖所率一部红巾义军起事。故虽在开国之初也曾一度因东吴王张士诚而受到牵连,沈家被一分为四导致元气大伤。但太祖晚年却又不知何故,恩赦了沈氏一门,不但允许起重新归聚,甚至还将世代皇商的恩宠赐予沈家。至此才有了金陵这一与国咸休的百年沈家。
前事不提,沈家传到如今这一门,已是五代。现今沈家家主沈廉膝下却是只有三子。除去之前太子所遇的三子沈修,还有长子沈忧以及次子沈勉。这沈家老家主年事已高,早就有意一步一步将家中的一应事物交于长子打理,只是太子出京南下这等大事却也是密切关注的。本来年前就曾该与户部交割的库银,不但不翼而飞了,连主管此事的户部堂官都殒命身亡。这事虽说责任不在沈家,但一个不留心处理不当恐怕就会有家破人亡之祸,若是还牵出那一段不可示人的隐秘只怕就是全家万死都难赎其罪。因而早在太子一行入城之时沈家人就已经知晓了,只是不清楚太子的脾气,一时不敢妄动而已。如今听闻太子将要驾临自己的府上,沈廉颇感诚惶诚恐,慌忙间就便命人在家中好好打扫布置一番,以待殿下。自己和长子沈忧恭敬地在府门前等候。虽然已有先至的锦衣卫千户夙冰招呼过,太子是微服出行,不宜张扬,只当是家中长久未走的亲戚来了便是。但沈廉却还是不敢怠慢。
“殿下!”孝宗圣寿时沈廉是见过太子的,远远的看清楚了来人,沈廉恭敬地行礼道。
“老人家年迈不必多礼。”太子上前扶住了沈廉有些颤颤微微的身子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出门在外,那两个字还是不提也罢。”太子此刻心里已比刚才平静了许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老人说道“嗯,老世翁在家中果然又比之前所见不同了些。”
太子说的有些随意,可在沈廉听来却不免有些意有所指的意味,又实在不好琢磨这位储君的性子,“殿下……哦不,公子!”沈廉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则怎么称呼了,想想称呼朱公子好像也是不对,便只称公子罢了。
“公子,这是我沈氏长子,名唤沈忧。日后就由他执掌我沈氏一门为我大明尽忠了。”说着又厉声对身后的沈忧道“还不快快见过殿下!”
那沈忧闻言忙上前行礼,太子细细看去,心中不禁感叹这沈家的子弟经过百年的时光,可真是一代比一代优秀了,至少在容貌上是无可挑剔的。与那三公子倒真像是亲兄弟,眉宇间虽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忧愁,但用仪表堂堂四个字来形容还是十分贴切的。正说话间,已经是走到了正堂,太子忽然学着平常人家的子弟说道“晚辈日前曾有缘得见老世翁家的三公子,与兄长倒有几分相像,只是行事风格却倒蛮有些别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