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老爷直直的看着她,这脸庞,简直跟她娘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摆了摆手,对着青雀问道:“青雀吗?我的女儿?”
青雀垂着脑袋走上前,乖巧的跪拜于顾大老爷的膝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一字一句说道:“是的,父亲,我是青雀。”
“这些年来,你过得可还好?”顾大老爷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当年若不是听信了那糊涂道士的疯言疯语,那他们早就是一家团聚了,哪有这十几年来的分离。怪只怪,自己当初耳根子太软,那么容易便听信别人的话。
再看青雀,整个人是欣喜的,却偏偏是一双泪目。平姑动情的看了看常叔,只见他呆呆的望着眼前一幕傻笑,不由得笑瞪了他一眼。
青雀仰起脑袋,眼泪汪汪的问:“父亲,我娘亲呢?她怎么不在?”
听到青雀问起自己的娘亲,顾大老爷有些神伤,吞吐半天也没说出来,倒是一旁的管家正要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响亮又高傲的女声:“想要见你娘亲?好啊,去跟灵牌问声好吧。”
门口赫然站立的是顾夫人,她一身雍容华贵,从堂外走进来,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睥睨着青雀,见她在顾大老爷膝下跪拜着,不由得冷哼一声:“怎的回来了?我还以为在有生之年会看不见你,原来怕是我多想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鄙夷与嘲讽,青雀不知该怎么应对,堂上更是安静的出奇,平姑和常叔相视一眼,也是奇怪顾夫人的言语。
“咳咳。”这如暴风雨前的宁静终是被打破,顾大老爷示意青雀先站起身来,让她退到一侧,后对顾夫人笑脸相迎道:“夫人怎么突然来了?刚刚夫人是讲的什么话?吓着孩子了。”
看着眼前这位恃宠而骄的夫人,他这个一家之主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有那个胆子,却没那个本事。顾夫人是当朝御史大夫柳桥的独女,御史大夫在朝中有半壁江山,顾府能继续保持从前的风光,与这结亲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枕边人,这次青雀突然回府,也让他对这以后的日子担忧起来。
顾夫人坐在大堂的上座,与顾大老爷并肩,眼里也不看其他,可语气尤为愤怒,“若不是修儿告诉我,我竟还不知你背着我收留了这个野丫头。”
野丫头三个字就像是刺一样,扎在青雀心里尤不好受。
顾大老爷连忙打圆场道:“瞧你这话说的,青雀哪是什么野丫头?这可是……我的血脉。”后面顿了顿,本来想说是阿梅的女儿时,他意识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两字不是惹事端吗?
“你的血脉又如何?修儿和灵儿还不够吗?如今收留这个野丫头,你到底再想什么?”
顾夫人如此气愤也是有原因的。想当初,阿梅也只是她的贴身婢女罢了,可偏偏这个婢女生的姿色姣好,顾夫人看她平日里乖巧也就未对她有戒心。可谁知,她竟然厚颜无耻的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一气之下,与她成为对立的敌人。因着她的阻挠,阿梅不曾有任何名分,因为卑贱的奴婢是不配有名分的。
“夫人啊,这可不是什么收留不收留的,青雀这是回到自己的家了,难道不应该吗?”顾大老爷一再争辩道。
顾夫人看着他气的直哆嗦,终还是无奈的转过头,这个家,最后也还是他做主。眼神无意一瞟,看见青雀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许是察觉到有异样的眼光,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夫人审视的目光,她也毫不畏惧,竟直直与她对视起来。
顾夫人心里愣住,这容貌绝大部分是遗传了她娘亲的,她仿佛在这野丫头身上看到了阿梅的身影,怪只怪,当年顾大老爷对阿梅过于宠爱。一想到这,顾夫人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忽而又自得的笑了起来,“不是要见你的娘亲吗?去啊,在我们顾府的祠堂里,还留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刚刚听到她说灵牌时,青雀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不敢去猜测,也不敢去相信。此刻又听到祠堂的字眼,却是再也不能忍受了。她的意思是,自己娘亲的灵牌被放在了祠堂里。
她的娘亲,去世了。
“父亲,我娘亲……她到底怎么了?”青雀目光呆滞的看向他,平姑也是一脸不相信,企图寻找真相。
顾大老爷连连惋叹好几声,看着青雀的模样说不出一个字来,阿梅算得上是他深爱过的女子,去年香消玉损,不知道他有多伤心。
“暴病身亡罢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何必伤心?”顾夫人冷笑道。那罢了两字说的甚是轻松,青雀伤心欲绝,眼前一黑,竟是什么也不知晓的昏了过去。
一只鸟儿飞来,停在窗棂上鸣叫许久后才伴着扑哧声飞走,正是这鸟鸣声,才让青雀从昏睡中醒过来。不知不觉,她已昏睡了两天,李管家请了大夫来府上看病,大夫说,青雀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之前的奔波劳累和自己娘亲去世的打击,才致昏倒的。
平姑坐在床沿边眼睛都哭的红肿了,一心可怜自己家的小姐。阿梅夫人尚且在世时,顾夫人就对她不好,还不知,在他们离开顾府的这么多年里,阿梅夫人承受了多少伤害。
青雀觉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口涩的发不出声音,而平姑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氛围中,直到感觉衣角被谁轻轻的拉了拉,一低头,才看见已经醒来的青雀。
“小姐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东西你尽管告诉老奴,老奴去让厨房的下人们做。”平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青雀现在满脑子昏聩,哪有心思想这些,勉强的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哑声说道:“水……”
平姑连忙提着茶壶到床边来,将茶杯递给青雀,待到喝了好几杯水后,青雀才环顾四周,打量起这小巧精致的房间来。
平姑也四处望了望说道:“听那李管家说,这房间……还是夫人生前所住的呢。”
说这话时平姑声音极轻,生怕触到青雀的伤心处,可青雀除了轻轻点头以外,再无其他表现。
说到底,她与亲生母亲并未有过朝夕相处的日子,母女情也没有分毫。之所以伤心,是因为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的模样,如今却已长眠地下。毕竟,有着这么一层血缘关系,而这消息也来的太突然了。
“昏倒那日,父亲可还有说些什么?”她问道。
平姑回答说:“并无。小姐你昏倒后,老爷有些责怪顾夫人的意思,顾夫人甩甩袖子就走了,未说其他言语。”
青雀心下了然。刚进府的第一天,顾夫人就对她剑拔弩张,字字如利刃,从眉眼里都能看出对她的厌恶。这也是给了府里的人一个警告,连夫人都不喜欢的人,看谁还敢跟她套近乎。
其实她心里明白,凭空出来的一个小姐,绕是府里谁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在你昏睡时,二小姐来看了一次,带了一些补品,还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服侍你。我看二小姐呐,心底善良,长的也跟小姐你一样漂亮。”平姑又道。
“二小姐?”青雀一想,这个二小姐便是与自己同日出生,算起来两人年纪一样,若是相差,也差几个时辰而已。顾夫人膝下一儿一女,儿子顾修与顾大老爷同朝为官,女儿顾从灵待字闺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在外界的名声甚好。
“我看二小姐不似大夫人那般刻意刁难我们,应该是好相处的。”
“但愿吧。”青雀实在不想再去理清这府里的关系了,她现在脑子很乱,只想自己静一静。
房间里的摆设已经很陈旧了,应该好久没有打扫,橱柜上面还有厚厚的灰尘,除了必要的物件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青雀仿佛能透过空中看见自己娘亲的身影,她在这个小房间里受尽了委屈,整日面对死板的摆设借此来思念女儿。一想到此,她的心情越是不能平静。
常叔在外面清扫着院子,拿着大扫帚扫来扫去,看到青雀走了出来,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呵呵,小姐,我看这院子里实在太多脏东西,便想着让它干净一点,是打扰到你了吗?”
青雀回以微笑,“没有,你忙吧。”
“好嘞。”得到青雀的应允,常叔似乎干活更得力起来,三下五除二便将院子打扫干净了。院子里只有几株栀子花和一口枯井,青雀望着这一方小小天地,日后将要在这里生活,院子里是安静平和,可出了这院子,不知要面对多少冷眼与嘲笑。
她突然想让自己快点成长起来,长成一个大人,能够沉着处理各种问题,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而不是像在樊城一样忍气吞声。
平姑去了厨房,高高兴兴提着食盒回来,在顾府唯一的好处就是,吃穿不愁。
听闻青雀已经无碍,顾大老爷只是谴了李管家来问候一声,还顺带拿了些银两来。李管家大约四五十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