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韩非子》诸书多引《左氏》之文,其所见是否《左氏》全文,抑仅见铎氏《钞撮》,今无可证。至《公》、《毂》所举事实,与《左氏》有同有异。大概《公》、《毂》本诸铎氏,其不同者,铎本所无耳。《别录》云铎椒授虞卿,以其时考之,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本传),而铎椒为楚威王传。自楚威王元年至信陵君救邯郸之岁,历八十三年,则卿不得亲受《春秋》于椒。
《别录》所述,当有阙夺。又云虞卿授荀卿,荀卿授张苍。虞卿相赵,荀卿赵人,自得见之。荀卿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本传),荀卿废后十八年秦并天下,时张苍为秦御史,主柱下方书。苍以汉景帝五年卒,年百有余岁(本传)。则为御史时已三四十矣,其得事荀卿自可信。荀卿之卒,史无明文。《盐铁论》称“李斯为相,荀卿为之不食”,是荀卿亦寿考人也。苍献《左传》而传之贾谊,今观贾谊《新书》征引《左氏》甚多,其传授分明如此。
桓谭《新论》云:“《左氏》传世后百余年,鲁毂梁赤为《春秋》,残略多所遗失。又有齐人公羊高缘经文作传,弥离其本事。”以《公羊》隐十一年传称“子沈子”曰,何休云:“沈子称子,冠氏上者,著其为师也。”《毂梁》定元年传直称“沈子”,则沈子当与《毂梁》为同辈。此《公》、《毂》后先之证也。柏举之役,《毂梁》称“蔡昭公归,乃用事乎汉”,《公羊》则改“用事乎河”。盖公羊齐人,知有河而不知有汉。不知自楚归蔡,无事渡河,此公羊不明地理之过也(《史通》讥《公羊》记晋灵公使勇士贼赵盾,勇士见盾食鱼飧,叹以为俭,以为公羊生自齐邦,不详晋物,以东土所贱,谓西州亦然,遂目彼嘉馔,呼为菲食,于物理全爽)。改一字而成巨谬,斯又《公羊》后出之证也。
《毂梁》常引尸子之言,《汉志》云:“尸子名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佼逃入蜀。”毂梁有闻于尸佼,疑其亦得见《秦纪》。《六国表》称《秦纪》不载月日,毂梁闻尸佼之说,见《秦记》之文,故以鲁史之书月日为义例所在矣。殽之役,《毂梁》言“秦越千里之险,入虚国,进不能守,退败其师。徒乱人子女之教,无男女之别,秦之为狄,自殽之战始也。”范宁不能解,杨士勋疏云:“乱人子女,谓入滑之时纵暴乱也。”
案《史记?扁鹊传》云:“秦穆公梦之帝所,帝告以晋国且大乱,其后将霸。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与《毂梁》之言合符。盖毂梁得之《秦记》尔。《史记?商君传》:“商君告赵良曰:“始秦戎狄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此亦秦师败于殽而归纵淫之证也。
至《毂梁》所记,亦有可笑者。如“季孙行父秃,晋郤克眇,卫孙良夫跛,曹公子手偻,同时而聘于齐。齐使秃者御秃者,使眇者御眇者,使跛者御跛者,使偻者御偻者。”此真齐东野人之语,而《毂梁》信之。又如宋、卫、陈、郑灾,《毂梁》述子产之言曰:“是人也,同日为四国灾也。”岂以裨灶一人能同日为四国灾耶?